百步渢和幸村精市其實並沒什麼交情。
真要說的話,也只不過是當日在立海大那心照不宣的一個人情而已。
百步渢知道,幸村精市是一定要接受手術的,他還是那個【神之子】,會在手術之後痊癒,之後重新回到球場,重新拿起球拍,重新帶領立海大向頂端前進。
只不過她知道劇情是一回事,而幸村現在面臨的是生命與網球的抉擇,這又是另外一回事。
百步渢從來都對腹黑的人沒有好感,對不二如此,對幸村也是如此。
大概這就是傳說中的【同性相斥】吧。畢竟百步魔女已經算是個高段位的腹黑了吶。
百步渢會削蘋果,而且削的還很好。
更重要的是,她很喜歡在探病的時候爲別人削蘋果。對柳生美菜是這樣,這回輪到了幸村精市。
沉默繼續在小小的病房中流轉,百步渢專心於手中的蘋果,幸村精市則是無話可說。
或者說,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他和這個柳生的妹妹並不熟,甚至至今爲止只見過一次面。對於不熟的人,幸村一向有所保留,就算這個少女在那唯一一次的會面中給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幸村精市外表溫和內心冷淡的性格來說,他還是無法對她【坦誠相待】。
本來以他的八面玲瓏,該是可以和任何人友好相處的。只不過,這個百步渢不在這個【任何人】的範疇裡面。
她從一開始就看透了他溫和無害的假面,而就在剛剛,又以那樣無謂的態度將他僞裝的堅強和冷靜一一拆穿。
幸村精市真的不知道,這個時候的他,除了沉默,還能做什麼。
百步渢並不想去揣測對方的心思。
把剛剛削好的蘋果遞給幸村,百步渢笑得柔和,“幸村你,還好麼?”
“如你所見。”幸村精市也報以一笑,語氣平常。
“那麼,是不好咯?”
“百步桑怎麼這麼說?”幸村精市微微一怔,很快便恢復正常,略帶疑惑地笑問面前的少女。
只不過雖然他的變臉只有一瞬,也足夠百步渢察覺到了。
微微一笑,百步渢的語氣頗爲意味深長——“如我所見而已。”
又是一陣沉默。
“你會接受手術的吧。”氣氛逐漸轉沉的時候,百步渢倏忽開口。
幸村精市微微錯愕,隨即把頭轉向窗外,嘴角拉起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個世界雖然存在着許多不完美,但還是有很多值得我留戀的事物。”
“這個世界上正是因爲不完美,纔會完美。”
“我們也都是不完美的,所以纔會有提高的空間和可能;立海大也是不完美的,所以纔會有我帶領大家一起登上頂峰,共同創造一箇中學網球界的神話。”
“百步桑應該知道我的病吧。”幸村緩緩轉過頭來,眼神似乎透過百步渢望向了更加遙遠的地方,“急性神經根炎。醫生說,只有手術才能治癒。”
百步渢覺得幸村此時此刻的笑容,悽美絕望至極。
幸村精市垂下眼簾,臉上微微黯然地繼續道,“但手術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如果失敗的話——”
“會死。”百步渢擡眼,語氣淡漠地替幸村把接下來的話說完。“但是如果不做手術的話,你再也不可能打網球了。”
微笑着看幸村緊緊攥起的拳頭,百步渢歪歪腦袋,“所以說,幸村你,到底會怎樣選擇呢?”
柳生比呂士從自家母親大人的病房裡走出來,心裡卻並不像表面上表現出來的那樣平靜。
柳生美菜剛剛對他說的話,彷彿還在耳邊徘徊。
推了推眼鏡,柳生的眉頭不由得也皺了皺,現在他想做的,僅僅是找到她而已。
“啊,柳生前輩!”背後突然傳來切原的大嗓門,柳生比呂士轉過頭去,卻看到已經上好藥的切原赤也和仁王雅治正向自己走來。
“喲,搭檔~這是要去哪裡啊?”仁王雅治一如既往地一臉戲謔,沒受傷的左手還不忘玩弄着自己的小辮子。
推推了持續反光的眼鏡,柳生比呂士回答流暢,“去看部長。”
“哦?”仁王雅治迅速朝着柳生投去一個飽含深意的眼神,隨後卻又恢復了常態,“啊啦,既然來了那不如大家一起去吧~我也有幾天沒來看過部長了吶。對吧,赤也?”
“啊?可是我們明明昨天才——”
“好了,”柳生比呂士面目冷峻,打斷了切原接下來的辯駁,“走吧。”
“部長——”切原赤也咋咋呼呼地推開病房門,可眼前看到的景象卻令他立即消聲,本來就不小的雙眼此時已經瞪得快要掉出來。
“怎麼了赤也?堵在門口做什麼?”仁王雅治看着雙腳釘在門口的學弟難得的皺了皺眉,隨即轉向房內,“部長——”
話未說完,從柳生比呂士這裡,只能看到搭檔一向因爲不喜陽光而比較白皙的膚色更加蒼白。
抑制不住的好奇心涌上心頭,柳生比呂士隨即一言不發地也把目光轉向房內。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怎麼找都看不到人影而目前正以一種難以言喻的戲謔神色眯着眼望向他們的百步渢,以及——
正被百步渢以十足曖昧的姿勢壓在身下如今一臉無奈的幸村精市……
百步渢就是調戲幸村了,怎麼了?!
她就是看他那副自暴自棄的頹廢模樣不爽了,怎麼了?!
她就是以強勢到極致的態度和強硬手段把網王中的公認第一腹黑立海大終極boss推倒了,怎麼了?!
慢吞吞地從幸村身上爬起來,鬆開了剛纔一直捏着幸村纖細手腕的手,百步?隨意理了理偶然間弄皺的潔白襯衫,不再去看幸村依舊微窘的表情,她拂了拂被清清爽爽紮起來的長長馬尾,隨即朝着依舊一臉不敢置信地站在門口的三人笑得嫣然,“看來你們也是來探病的,那麼我就不打擾了。”頓了頓,她又看向柳生,“比呂士哥哥想必還想再在醫院逗留一陣吧,我先回去了。”
淺笑着拒絕了柳生比呂士和仁王雅治幾乎是同時出口的“我送你!”,百步渢只在經過門口的時候說了一句話。
那是她今天在這間病房裡說的最後一句話,聲音並不大,甚至還有些婉轉低沉,但就是有種異樣的清晰和好聽,沙啞而性感。
就是這句話,幸村精市一直到很久以後還記得很清楚。
那時候的百步渢臉上維持着完美的微笑,但幸村卻清楚地看到,微微側過頭來的少女眼底毫無笑意,有的只是一片淡漠。
當時她說的是,“人情什麼的,就拿你自己的身體來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