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轉之十五

一臉優雅笑容的百步渢當然還不知道, 就在她和遠山金太郎閒聊的這個時候,已經有一個她矛盾着想見卻又不能去見的人正在朝他們的方向趕來。

“唔,好好吃啊!這個章魚丸子真是太美味啦~”遠山金太郎用手背抹了抹嘴邊的油漬, 拍拍肚皮笑得一臉滿足。

百步渢陪着他坐在街心公園裡的長椅上, 眼神微眯地瞟向地平線持續延伸的遠方, 眸中的神色安靜而清淡。

“小金的食量還是一如既往的大呢。”淡淡地笑了笑, 百步渢看着身邊有些不好意思地撓着頭的遠山金太郎突然覺得對方有些可愛, “還沒告訴我你怎麼會出現在東京?”

“這個啊,本來我也不知道這裡是東京的啊!”遠山金太郎一臉無奈地攤攤手,“我本來是要去比賽的會場的, 誰知道沿着鐵軌一路跑過來就直接到了東京了,害得我連比賽都沒參加成耶!”

“沿着鐵軌從大阪跑到東京?”百步渢挑了挑眉, 嘴角不自覺地劃開可疑的弧度, “不愧是小金, 真是野獸一般的體力呢~”

“呵呵,那當然啦!不是我自誇哦, 我的體力那是……”

“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嘛~我知道的,”微笑着打斷小金接下來的自吹自擂,百步渢的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神色微變,“就你一個人在這裡?其他人呢?”

“當然都已經比完賽回去大阪啦~”遠山金太郎一臉的不以爲然。

然而就在百步渢的心口微微鬆了一口氣的同時,邊上的少年卻一個大喘氣地繼續補充道, “只不過白石說他要來接我而已~”

就在聽到【白石】這個名字的瞬間, 百步渢覺得自己的心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痛覺蔓延。

白石。白石。

絲毫沒察覺到身邊的少女一下子變得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遠山金太郎自顧自地喃喃道, “都告訴那個傢伙不用來了,他還說什麼怕我一個人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什麼嘛, 分明就是看不起人……”

“他什麼時候跟你說要過來的?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麼?他知道你現在在這個公園麼?”語氣微微急促,百步渢微微迫切地一連丟出三個問題。

“阿勒?”略顯詫異地歪了歪頭,遠山金太郎有些不明所以地回答道,“剛剛他有給我打電話啊,我還沒有告訴他碰到你的事情呢,唔,還有,他說了讓我呆在這個公園不要動……”注意到身邊的少女臉色隨着他的回答而一點點變得難看起來,遠山金太郎終於露出了些許不安,“渢,怎麼了麼?”

“不,沒什麼。”迅速調整好臉上的表情,百步渢狀似平常地道,“突然想起來我還有些事情急着去做,沒辦法陪你了,先走了哦~”

“啊???等、等等……”遠山金太郎有些意外,語氣有些焦躁地想要說些什麼。

“就這樣吧,如果可以的話不用告訴白石遇到我的事情了。再見~”百步渢卻不打算再聽下去,身形甚至頗有些匆匆地起身就要離開。

只不過,有些時候有些事情就是那麼的巧,巧到你根本無法預測也無力去改變。

剛剛擡腳走出兩步,百步渢便被身後一個有些微微顫抖着的喜出望外的聲音頓住了腳步。

“渢……真的是你!”匆匆趕來的白石藏之介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緩緩閉眼轉過身去,百步渢再次擡眼之時,看到的便只是已然站在自己身前許久不見的白石藏之介迸射出狂喜的面孔。

——以及那個久違了的溫暖懷抱。

突然被抱住的百步渢心裡微微泛起了絲絲縷縷的悵然,隨着沉澱在空氣中的微塵沉沉浮浮地在心中蔓延開來。

這次的事情,躲不開了。

——註定相遇。

百步渢仔仔細細地對電話那頭的女傭囑咐了關於照顧百步嵐時需要注意的一切,這才略微安心地合上手機,。她現在人在大阪,自然顧不上百步嵐了,於是無奈之下也只好派人代爲照顧。定了定神,她終是擡起晶瑩剔透的碧色眼眸,望向此時正坐在自己對面表情莫名的白石藏之介。

沒錯,她現在正坐在久違了的白石家裡。

剛剛“溫馨感人”的久別重逢過去,百步渢一言不發,白石藏之介也不再說話,而是直接性地把百步渢拉上了出租車。

百步渢並沒有掙扎沒有反抗,因爲她覺得,面對着現在這樣沉默的白石,她什麼都做不了。

而有些事情也該到了要說清楚的時候了。

微微嘆氣,百步渢決定先行開口,卻不料被對面的白石搶了先,“你……最近過得好麼?”

百步渢無論如何都沒有料到,白石藏之介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責難不是質問,而是單純的一句問候和關切之語,——最近過得好麼。

他無論何時都是這樣,從來不曾逼迫過她什麼,從來不曾向她過分地索求過什麼,只是這樣淡淡的關心,如此而已。

百步渢覺得,自己心底最柔軟的地方,有什麼東西改變了。

說真的,當初那樣毅然決然地離開白石的舉動,到了現在百步渢還是說不清究竟是對是錯。一時的衝動,一時的難以忍受,一時的心緒起伏,百步渢那樣想了,因此也就那樣做了。

可是這些都不能否定掉從前她同白石一起度過的那些幸福時光,也都無法抹殺白石對她的好。

百步渢喜歡白石,或者說,是比【喜歡】更深的【喜歡】。

因爲喜歡,所以纔會在意對方,因爲在意着對方,所以纔會在發現到對方的試探之時有了那種被傷害的感覺,也就因爲這樣纔會最終因爲無法忍受無法原諒而不辭而別。

百步渢對於白石藏之介的在乎程度,遠遠超乎她本人的想象。

“我過得很好。”壓下心頭千般思緒,百步渢嘴角的笑容依舊優雅而淡定。

“但是我過得不好。”白石藏之介嘴角泛出一絲苦笑,“不好,很不好。”

“藏之介。”將對面白石眼中滿溢的痛苦之色看在眼裡,百步渢頓覺失語,她不知道這個時候除了呼喚他的名字之外,她還能說什麼。

“渢,你不會知道你離開以後,我是怎麼過的。”白石微微搖頭,語氣狀似平常。

百步渢無言以對。

“就那樣不辭而別,甚至連一點訊息也沒有留下,不接電話不回短信,”白石藏之介嘴角的笑容越發苦澀,“你真是消失得徹底。”

“我……只是突然有些事情想不開而已。”百步渢語氣微微歉疚。

“我在你眼裡究竟算什麼?”白石藏之介微微有些激動,“渢,究竟你當初爲什麼要離開?”

“只不過是突然發現我和你不合適罷了。”百步渢目光微移,儘量不去看對面少年痛苦的神色。

“藉口。”白石藏之介仍舊不肯放棄,“你說的都是藉口罷了,我知道根本原因並不是這些。究竟是爲什麼,我只是想知道一個答案而已。”

“沒有爲什麼。”百步渢卻依然不肯開口。

“是我有什麼不對麼?是我做錯了什麼麼?”白石藏之介的語氣微微顫抖,表情變得更爲痛苦不安。

“不,你很好,是我的問題。”百步渢強迫自己擡起眼眸看着對面因爲自己此時的決絕話語而陷入更深的絕望之中的那個乾淨少年,“藏之介,你並不懂我。”

“渢……”

“我只是覺得,不論是你還是我,都應該冷靜一下。”百步渢垂下眼簾,語氣淡然卻肯定地說出了結論。

目光與對面白石一臉不敢置信的痛苦錯開,百步渢強迫自己不去想他不去心軟,丟下一句【我先走了】起身就要離開。

卻在轉身的瞬間被白石從背後抱了個滿懷。

輕輕嘆了一口氣,百步渢不去掙扎,任白石有力的手臂環住自己。貪戀着白石特有的溫暖,百步渢卻理智地明白,自己根本不應該妥協。

“藏之介,你應該知道……”百步渢嘗試着開口。

“嗯,我知道。”白石卻語氣溫柔地打斷了她,“我知道你從來都是這樣理智又冷清的人,我知道你下的決定很難改變,我知道你現在會這樣一定是有原因的。”手臂微微施力將背對着自己的百步渢轉過來,白石藏之介眼神深邃,嘴角幾不可見地露出了一個淡淡笑容,“而且我還知道,你能像現在這樣任由我抱着而不反抗,就證明你已經在猶豫在心軟了。”

對上百步渢因爲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碧色眼眸,白石藏之介終是露出一個漂亮的笑容,“渢,我很想你。”

靠在白石藏之介的懷裡,百步渢現在正深刻檢討自己。

明明已經打定了主意要離開,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已經離不開了。

今天來這裡只是想要做個了斷把事情說清楚,怎麼就這麼糊里糊塗地被人家吃幹抹淨了?

深深嘆了一口氣,百步渢突然覺得,自從來了這個世界之後,自己真的已經變了。

變得面目全非,連她自己都不認識了。

白石藏之介這個名字,對她來說是個特別。

特別到,她早已不想也不能從心底裡抹殺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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