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旁跪着兩個宮女幫她揉按小腿。之前她在佛堂跪經,這會兒一雙小腿難得舒服了些,因此太子來了也並未起身。
太子沈鈺過去請了個安,自有宮女給他搬了凳子挨着皇后坐下。
沈鈺今年二十有四,大婚三年,膝下一子一女,與太子妃相敬如賓。平日裡也幫着皇上處理些不太要緊的政務,說忙不忙,說不忙卻也難得有空在這個時候來給皇后請安。
因此,他一來,皇后就知道定然是有事。
她略微問了兩句日常,見沈鈺神色不變,想了想就揮手讓伺候的宮女都退了出去。屋中只剩下她的奶嬤嬤尉氏。
尉嬤嬤給兩個人換了茶,然後就守在了門口。
“這是有什麼事兒,竟然這個時候跑來了。”皇后坐起身抿了口茶,“平日裡,這時候你不是應該在讀書嗎?”
“也沒什麼事情,這幾日吏部的考評送了上來,父皇讓我先過一遍。我看着有些悶,就過來母后這邊請安,順帶透透氣。”沈鈺說着露出溫和的笑容。
太子被教導的很好。畢竟是皇上、皇后的第一個兒子,從小就被寄予衆望。所謂翩翩公子,溫潤如玉也不過如此了。加之太子行事周到,關鍵時候從來不優柔寡斷,到目前爲止朝臣和皇上對他還都是很滿意的。
相對而言,沈鉻就被寵得有些過了。看着大毛病沒有,小毛病卻是不少。皇后原本就想着給他找一個性子方正的正妃約束着他,免得日後再惹出什麼大事來。
太子跟皇后聊起了沈鉻,說他這些日子傷好得差不多了,上次去看他,他還鬧着要騎馬打獵。
“你這個弟弟就是這般的性子,靜不下來。不像你,素來不讓我操心。”皇后口中這般說,臉上卻透出了喜色。
沈鈺見她臉上漸漸露出笑容,略微頓了下才道:“兒臣記得,之前母后不止給五弟相看了正妃的人選,側妃也有中意的了?”
“原本是有一個。”皇后臉上笑容略微淡了些,想起之前沈鉻受傷的事情就帶出了些許煩躁,“不過,我這看着又覺得不太合適,就想着再看看。反正,等到九月間萬壽節纔給你那幾個弟弟指婚,也不好在指婚的時候就直接再指個側妃,這事兒倒是不急。”
“母后考慮的周到。”沈鈺點頭,還未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就見皇后猛然轉頭看向他。
“說起來,你身邊到現在也只有一個太子妃,還有一個當初給你的宮女?”皇后想着皺起了眉頭,“你身邊伺候的人確實也該添添了。你可有相中的姑娘家?”
“母后,這是在說五弟的婚事,怎麼就扯到了我的頭上?”沈鈺苦笑,“我那宮裡伺候的人足夠了,母后就不用操心了。”
皇后見狀倒是沒有堅持,只道:“正妃是定了陌元侯家的三女,性子端正,容貌也不差,我與你父皇都很滿意。那側妃的人選,我且還要在看看……”
“兒臣記得,之前母后曾經提過一句,挺喜歡吏部顧侍郎家的嫡長女。”沈鈺暗暗鬆了一口氣,“怎麼突然……難不成還是爲了之前睿王府的事情?”
皇后點頭,“正是爲了那件事情。”
按理說,沈鉻受傷也好,查私鹽走私的案子被昭王給搶去了也好,都跟葉姝沒有什麼直接的關係。偏偏她就是記在了心上,一想起來就對葉姝有些不滿。
沈鈺聽皇后這麼說眉頭就微微收攏了下,半響才緩聲道:“我當是這顧家的大姑娘犯了什麼錯,惹得母后不喜了。原來就是爲了這事兒?要兒臣說,這事兒無論如何也怪不到顧家大姑娘身上,不是嗎?”
皇后聽了這話,斜眼瞥了沈鈺一眼。
“你今天倒是有心思,跑來跟我討論你弟弟的側妃?”
饒是沈鈺轉了一大圈子,這話說到這裡皇后也明白了他究竟是爲何而來。畢竟是她生出來的孩子,又親手養大,如何看不出沈鈺那點小算盤。
“說吧,怎麼突然想起來關心這個?難不成,你真的對那個顧瑾有什麼想法?”
沈鈺一臉無奈,“母后,你就別添亂了。我都沒見過那位顧家大姑娘,能對她有什麼想法。”嘴上這般說,他想的卻是那一日春日宴,一身衣衫清清爽爽的少女,頭上戴着一支紅得耀眼的簪子,笑得動人的模樣。
“那你今天是——”
“之前不是看吏部的官員考評嗎?顧林華,就是那位顧家大姑娘的父親就是吏部的侍郎。我是看着他了,突然想起這樁事情來。”沈鈺緩緩開口,說話不疾不徐,語氣中也沒有半分的心虛或者是緊張。
“我記得當初母后曾經提過一句,說是想要把這位顧家大姑娘指給五弟。只這之後就沒信兒了,想着五弟這次竟然在睿王府的洗三宴上跟昭王起了爭執,身邊實在是不能沒有人管着。不然,走私私鹽的案子他要是能查到底,查到睿王的身上,豈不是——”
他說着看了一眼皇后,兩個人交換了一個心知肚明的眼神。
“不過,現在這般也好。要真是五弟查出來二弟參與私鹽的事情,怕是父皇心中就先有了幾分不信。”涉及到幾個皇子,未免會讓皇上想起黨爭來。
這點道理皇后和沈鈺都明白,母子兩人對視一眼,皇后這才嘆了一口氣。
“你說的沒錯。”
沈鈺笑了下,“這般算起來,也可以算是因禍得福。這事兒說起來,還要謝謝戴蘅表妹和顧家大姑娘。特別是顧家大姑娘那那一句‘蘄州’說的時機,再妙不過了。”
他說着看向皇后,“這般,五弟的傷不用咱們多說,父皇就懷疑到了睿王頭上。這些日子,睿王處境是愈發的艱難了。只可惜,這次派去蘄州的人是三弟,若是旁的官員,兒臣倒是可以暗示一二,到時候要死了二弟,他怕是三五年內都別想再接觸政事了。”
沈鉞雖然跟誰都不親近,然而皇上的意思也很明顯,不願意讓睿王真的牽扯到私鹽一案中。沈鉞難得被皇上重用,自然不會違揹他的意思。
“你說,你這個三弟,有沒有可能拉攏過來。平日裡倒是小瞧了他,竟然是抓着一個機會就往上爬了。”皇后說着皺起了眉頭,“柔妃在宮中處境一直不太好,我平日裡也懶得管。看起來,也該整頓下宮務了。”
這也算是暗中對沈鉞示好了。
沈鈺點了點頭,低聲道:“不過這件事情,最該謝的還是顧家大姑娘。母后怎麼反而惱上她了?”
皇后想了想,覺得沈鈺說得有理,只沉默了半響才猛然看向沈鈺。
“你跟母后說實話,是不是看上那顧瑾了?”顧瑾容貌出衆,這點兒皇后倒是承認的。
沈鈺搖頭失笑,“我連着人都沒見過,哪裡就說是看上了。我只是覺得,顧家的人可用罷了。我在吏部且沒有得用又信任的人。若是把顧瑾指給五弟,我與五弟一母同胞,那顧家自然就會爲我所用。”
“掌管天下官員考評的吏部……”皇后思索了片刻,“你再容我想想。”
“自然,母后要實在不喜歡顧家那丫頭,另外指人給五弟也無礙。可春日宴的時候原本就透了些許消息出去,就算不結這門親事也別結怨讓顧家人另投了他處才行。”沈鈺沉聲說。
皇后略微想了下,道:“此事我放在心上了。”她神色也認真起來。若只說兒女親事,自然不算什麼大事。可牽扯到了朝堂黨爭,再小的事情也不是小事。之前是她思慮不周,竟然未曾考慮到顧林華這個將將成了四品的侍郎是吏部的官員。
太子尋了皇后說話不過兩天,顧府裡葉姝就見到了那位眼熟的樑公公。
“樑大人。”葉姝上前行禮,微微轉眸看了一眼一旁的顧老夫人和李氏。顧老夫人笑容滿面,李氏也笑着,就是眼神中透出些許奇怪的東西。
“不敢當姑娘這般稱呼。”樑太監笑眯眯地回了半禮,“皇后娘娘說許久未曾見姑娘了,有些想姑娘,讓奴才請姑娘入宮說說話。”
這邀請突如其來,不要說葉姝了,就連着顧老夫人一時都沒有反應過來。不過,總歸是好事,這邊顧老夫人請樑太監喝茶,連忙讓葉姝回去換了衣衫裝扮,這才匆匆出門入宮。
葉姝一路上都頗爲忐忑,上次入宮她還能夠猜測出來宮中的些許意圖,而這次卻真的是有些摸不着頭腦。這無緣無故的,皇后怎麼會想起來召見她。
若不是看樑太監接荷包毫不手軟,也透出了些許消息——皇后娘娘心情頗好,她這才略微安定了些許。
葉姝到時,皇后宮中已經有人了。
戴蘅正陪在皇后身邊說笑,見着葉姝進來就笑了起來。
葉姝行禮之後,她立刻起身過去拉着她一併過去。皇后看着葉姝,擺手道:“快坐下,我們正說你呢。你來得可巧,御膳房那邊新作的黃桃糖水,嚐嚐看,可合胃口。”
葉姝應聲坐下,謝了送上糖水的宮女,在皇后的注視下嚐了一小口。
宮中的點心、糖水做的都極好,只葉姝心中不安,此時正是食不知味。她嚥下口中的東西,笑着道:“味道確實很好。”
皇后見狀只笑了笑,“既然喜歡就多吃些,我就喜歡看着身邊的小姑娘們都吃得白白嫩嫩的。”她說着若有所指地看了葉姝一眼,“這樣的孩子纔有福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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