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他如此模樣,柳毓璃近乎覺得眼前的不是莫逸風本人,因爲莫逸風在她心裡從來都是淡定自若沉着冷靜之人,哪裡會想現在這般手足無措。
咬了咬脣,她也跟着找尋起來,可是當她走到梳妝檯邊時,見莫逸風背對着她,她擡手一揮,首飾盒隨之墜地,裡面的首飾散落了一地。
莫逸風身子一震立刻轉身看過來,卻見柳毓璃手足無措地看着他,反應過來後立刻蹲下身子去拾起掉落在地上的首飾。
“對不起,都是我笨手笨腳的,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她蹲在地上不停自責,眼淚如斷線的珍珠洶涌而下。
莫逸風走上前蹲下身子幫她將首飾一樣樣拾起,可就在這時,眼前的一個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靦。
“這是什麼?”柳毓璃開口問道。
莫逸風也滿腹疑雲:“麪人?怎麼會放在這裡?”
他詫異的不僅僅是那麪人被放在首飾盒中,還有面人被捏得變了原來的形狀。他記得幾個月前他送過她麪人,後來她不知爲何又要吵着要,還說自己也要做一個,他也不與她鬧騰,便給她買了,誰知道被丟棄在首飾盒內揍。
“這是什麼?”柳毓璃疑惑地問她。
“那日她要麪人就給她買了,可是……怎麼會放在首飾盒裡?”莫逸風帶着疑問伸手去拾。
柳毓璃柔聲開口:“是不是她想要珍藏,也就不分是首飾盒還是錦盒了?”
莫逸風眸色一冷:“她是失憶並非失智。”
柳毓璃聞言驟然心口一撞,擡眸驚愕地看向他,莫逸風微微一怔,這才發現自己方纔是失言了。
“我剛纔……”他遲疑着開口,柳毓璃急忙打斷了他的話:“我知道,你是緊張她。”脣角泛起一抹苦笑,垂眸之際滿是不甘。
莫逸風抿了抿脣不再說什麼,若是她不打斷她的話,想來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誒?麪人上好像沾着東西。”柳毓璃伸手指了指麪人。
莫逸風將麪人翻了個身,果然見另一側有個凹槽,而凹槽內和周圍都有點點銅渣。
看着那上面的印記,他拿着麪人沉思頃刻,突然眸光一閃,丟下東西立刻朝外奔去。
柳毓璃緩緩站起身,看着他很快消失的背影眸中寒光粼粼,再看地上的麪人,她淡淡勾起了脣角,而後走出了月影閣。
“小姐。”春蘭迎上前看着她手中的麪人疑惑道,“小姐爲何要暗示三爺若影姑娘所在?”
柳毓璃的眸光朝四周打量了一圈,見周圍沒人,這才冷哼一聲緩緩開口:“若是我不說,你覺得三爺會查不出她會在那裡嗎?”
“可是……若是三天查不出,她就去見閻王了,到時候三爺心裡還是小姐一人。”見柳毓璃眸光一黯,春蘭低問,“小姐是不是不忍心?”
不忍心?她是不忍心那女子香消玉殞嗎?
思及此,她突然低笑一聲:“對她不忍心?那豈不是對自己太殘忍了?”
春蘭愣了愣,卻又聽她繼續道:“你覺得三爺在王府中查一個人能用得了三日嗎?到時候她人無恙,我不就有事了?”
“就算是三爺知道是小姐所爲,相信三爺不會對小姐怎樣,這麼多年來小姐說什麼做什麼三爺絕不會說二話不是嗎?”
“那是以前……”她的聲音幽幽傳來,帶着不願承認的落寞。須臾,她又勾脣一笑,“不過她若是去了那裡,看到了一些不該看的,想必三爺不會那麼輕易放過她,不付出小命就是她的造化。我們還是在這裡等着吧,想必三爺很快會回來。”
春蘭對她的話一知半解,只知道毓璃閣是三王府的禁地,可是爲何又會讓人丟了小命,最多也就是懲處一下不是嗎?不過她也沒有多問,見柳毓璃不說她便與她一同站在此處等着莫逸風回來。
約莫一炷香的工夫,莫逸風抱着若影匆匆而回,而若影仍是沉睡着,臉上還有多處瘀傷。
柳毓璃朝春蘭遞了一眼,兩人急忙迎了上去:“若影姑娘沒事吧?”
莫逸風沒有回答,只是抱着若影閃進了臥房。
直到戌時,大夫纔開了藥方離開了三王府,說是身上多處受傷,但並沒有傷到骨頭,頭部也沒有受傷,可是脈象卻極其紊亂,想必是受了刺激,一切還是要等她醒來再說。
“逸風哥哥別擔心,若影姑娘吉人自有天相。”柳毓璃低聲開口,好似生怕驚擾到了昏睡中的若影。
莫逸風沒有回頭,只是微微動了動脣:“周福,派人護送柳小姐回去。”
一旁的周福怔了怔,見柳毓璃臉色一變,又見莫逸風神色,只得低眸一聲:“是,奴才這就安排馬車。”
“逸風哥哥,我想當若影姑娘醒來再回去,否則我不放心,畢竟是我的過失。”她整理了一下情緒堅持要留下。
莫逸風沒有再說什麼,只是靜靜地坐在若影牀前等着她醒來。
“爺,還是先用晚膳吧,現在都戌時了。”周福小心翼翼地開口。
莫逸風朝他揮了揮手,示意他退下,而周福有些茫然了,他究竟是要去準備還是不準備?可是眼下終是不敢多說一句,躬了躬身子退身出去了,而整個月影閣的臥房內便只剩下站着的柳毓璃,坐着的莫逸風,還有躺着的若影。
柳毓璃原本是要坐下,可是又覺得不妥,轉眸看向莫逸風,他也沒有說什麼,心頭不由地有些惱火。
燭火過半,柳毓璃有些支撐不住了,原本是擔心若影醒來後會亂說話,她不在場會失去了讓莫逸風相信她的機會,可是現在看來她是杞人憂天了,說不定這昏睡就要睡上幾日,又說不定她醒來再次失憶了,到最後連怎麼去的毓璃閣都不清楚。
她正這般想着,突然聽到莫逸風激動地開了口:“影兒,你醒了?”
柳毓璃身子一僵,立刻走上前去。
若影感覺整個人就像被抽盡了所有的力氣,就連擡一擡眼皮都極爲吃力。好不容易看清楚了眼前的一切,可是腦海中又突然閃過在那伸手不見五指之處若隱若現的人影,和白燭、牌位。
“啊……”若影突然睜大眼睛捂着頭大叫一聲從牀上坐起身。
站在一旁的柳毓璃倒是被她這個反映嚇了一跳,可是很快恢復如常,脣角弧光點點。然而下一刻,她脣角的笑容便消失殆盡,緊接着臉色越發蒼白,指尖漸漸收緊。
莫逸風見若影受了極度驚嚇,未作任何猶豫便將其擁入懷中,一邊輕撫着她的背脊,一邊柔聲寬慰:“影兒別怕,沒事了,已經沒事了,別怕。”
先前他在毓璃閣的密室中找到她時,她已經昏迷在內,可是整個身子還嚇得不停抽搐,直到他在她耳邊開口,她才慢慢放寬了心,蜷縮在他的懷中。看着她這般模樣,他的臉色難看至極,緊緊地將她擁在懷中好久。
柳毓璃設想過千百種他會懲罰她的可能,就是沒有想到過他不但沒有一絲責備,還會這般柔聲細語地寬慰。看着他們現在相擁在一起的景象,她的心像被貓抓般難受。
“若影姑娘,你沒事就好了,我和逸風哥哥都快擔心死了。”柳毓璃擠出一抹笑打破了他們的寧靜。
一聽到柳毓璃的聲音,若影這才恍然回神,漸漸鬆開莫逸風轉頭看向滿臉笑意的柳毓璃,她緊咬着牙渾身籠罩着一層難以親近的寒氣。
“擔心?今天的一切還不是拜你所賜?”若影寒着臉沉默了良久,死死地瞪着她,終是理清了思緒。
莫逸風震驚地看着眼前的若影,而後又看向一旁滿是錯愕的柳毓璃,最後又將視線落在若影身上。
眼前的若影好似哪裡不一樣了,細觀她的眼神,哪裡是平日裡調皮的神色,似水的雙眸此時好似帶着千萬把銀針直直刺向柳毓璃。
難道是尋回了記憶?
正想要開口相問,柳毓璃反應過來後急急向莫逸風解釋:“逸風哥哥,我……”爲自己辯解的話正要出口,突然發現若影根本沒有說什麼,剛纔差點就不打自招了。
思及此,她沉住氣看向若影,緊了緊指尖滿臉的無辜:“若影姑娘,我……真的不知道你會去毓璃閣,若是知道的話,一定會在逸風哥哥找到你之前先找到你的。那下次咱們不玩捉迷藏,玩別的好不好?”
若影對柳毓璃顛倒是非黑白的能力而折服,可是柳毓璃並沒有想到,她已經找回了所有記憶,不僅僅是穿越前的記憶,還是穿越後的記憶,當然更加包括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她看着柳毓璃滿臉的委屈,不由地輕笑,笑意中帶着濃濃的諷刺:“想不到一個堂堂丞相千金竟然敢做不敢當,如果不是你騙我去毓璃閣,我怎麼會無端過去?如果不是你開的門,我又怎麼可能進得去?如果不是你打開密道推我下去,我怎麼可能被困在裡面求救無門?”
“你……”柳毓璃和莫逸風異口同聲,看着若影難以置信。這般有條理的話,這般鏗鏘有力的語氣,哪裡是往日裡一味撒嬌的若影?
“影兒,你……恢復記憶了?”莫逸風略顯激動地扣住她的肩問。
若影輕蹙娥眉望着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也不回答他的話,只是轉頭看向柳毓璃。
柳毓璃被她那一道寒芒嚇得渾身一顫,呆立半晌方找回了思緒,轉身看向莫逸風淚眼朦朧:“逸風哥哥,我真的沒有,你相信我,是她污衊我。”
聞言,若影也同時看向莫逸風,眸光咄咄逼人。
莫逸風緩緩鬆開她的肩,卻始終沒有開口說話,房中靜寂無聲,落針可聞。柳毓璃滿臉驚慌地看着莫逸風,一點都不敢遺漏他的每一個神情變化。
若影也緊緊凝着他,試要看看他心裡還有沒有個是非黑白。
其實她多麼希望自己找回記憶的同時不要記得在這裡發生的一切,這樣她便不會因爲他對她這段時間的好而動心,也不會因爲他心裡只有柳毓璃而難受得窒息,更不會在這樣的情況下還抱着一絲絲希望他會替她出頭。
身爲二十一世紀特級保鏢,她首先要學會的就是臨危不亂,不被任何人的眼神或態度影響自己的情緒,可是現在,她竟然因爲他的遲疑而心慌意亂,因爲他的遲疑而心中刺痛。
也不知過了多久,在柳毓璃和若影的注視中,莫逸風終是開了口:“毓璃,很晚了,你先回去吧。”
若影呼吸一滯,手漸漸攢緊了蓋在身上的被子。
柳毓璃咬了咬脣伸手抹了抹眼淚:“逸風哥哥,真的對不起,都是我不好。”
若影緊咬着牙瞪着一副楚楚可憐模樣的柳毓璃,恨不得將她碎屍萬段。
莫逸風氣息沉沉,抿了薄脣半晌,黑眸睨向若影:“是她自己不長記性,跟你沒關係。”
“你!”若影氣結。
“難道不是嗎?”莫逸風打斷了她的話,“若是我沒記錯,那一次是你自己闖入毓璃閣的不是嗎?難道你也要說是毓璃唆使你去的?不要自己做錯了還將責任歸咎到別人身上。”
“你相信她?”她睜大了眼睛滿眼怒氣。
莫逸風冷哼:“不相信她難道相信你嗎?”
雖然心裡早已有了準備,可是真的親耳聽到他這麼說出口,心就好似被鈍刀一點一點劃開。
爲什麼要讓她記起一切?她恨不得此時將穿越而來後的記憶全部挖去,這樣纔不會陷入如今這般兩難的境地。
若不是那日他將她揹回府,她還不知道自己現在是生是死,所以她不能恨他。若不是他將她養在府中好生照顧,她還不知道自己會過上什麼樣的日子,所以她不能怨他。
最重要的是,柳毓璃是他的青梅竹馬,是他的至愛,而她又不是他的誰,她更加不能計較。可是心卻還是不受控制地將疼痛擴散至全身,一發不可收拾。
轉眸看向柳毓璃,只見她的脣角弧光點點,眸中更是蘊藏着濃濃的笑意,全然一副勝利者的姿態。若影倒抽了一口涼氣,卻終是無可奈何。
是她癡了,竟然跟一個永遠不能相比的人做對比,也就註定了是個失敗者。
她終是移開視線不再看他們,也不再說什麼。
莫逸風睨了她半晌,暗歎一聲,轉眸對外開口:“秦銘。”
“屬下在。”秦銘的聲音自門口響起。
“立刻送柳小姐回去。”莫逸風沉聲開口,不容人有一絲抗議。
柳毓璃看着若影仍然能好好地留在三王府,心裡甚是不甘,可是此時此刻她也不能多說什麼,否則就會被人懷疑是居心叵測。
聽到房門被關上的聲音,若影閉了閉眼眸,而莫逸風則命人去將已經煎好的藥再去熱了一下,隨手又將披風披在她的身上爲其裹了裹。
她沒有開口,他亦是靜靜地看她,而她的視線始終落在別處。
因爲熱藥就在內閣,所以沒一會兒一碗藥就端了上來。
“喝藥。”他將小勺子舀了一勺藥送到她脣邊。
她擰了擰眉,對於這黑漆漆的中藥仍是有些抗拒,可是當她接觸到他的眸光時,方纔的委屈一涌而上,顧不得此藥究竟有多苦,伸出雙手便要去接他手中的碗。而他似乎並不想讓她接過去,竟是握着碗死死不放手。
她眉眼一胎,一道寒芒,兩個人四隻手竟是較上了勁。
他見她始終不肯鬆手讓他喂,終是緩緩鬆開了手,又見她仰頭一口飲盡碗中的藥,他的原本如深潭般的黑眸漸漸暗淡,薄脣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就那般靜靜地看着她。
若影看着他的背影苦澀地彎了彎脣,看向被他擱置在桌上的碗,緩緩躺倒在牀上,記憶不由自主地回到了千年之後。
她與莫三少初次相識是在機場,當一身保鏢制服的若影出現在莫三少跟前時,他驟蹙濃眉,摘下墨鏡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後沉聲問身旁的人:“怎麼是個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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