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七、一日男友
“剛剛顧着跟幾位久違的好友相聚，卻是冷落了約瑟芬小姐，實在是萬分抱歉。”
聚餐剛剛結束，艾莉絲跟着那些新認識的姐妹離開金貝倫首飾店的時候索蘭特卻主動地迎了上來，看這樣子應該早就埋伏在這裡了。
“幸會，索蘭特先生。”
艾莉絲微微點頭，表情反而有些冷淡。
“美豔動人的約瑟芬小姐，剛剛我一直很懊惱，我差點跟你擦身而過，錯過了一段美妙的姻緣。”
“你看，果然來了。”
其中一個貴族小姐在艾莉絲耳邊小聲笑道。
這個素未謀面的索蘭特居然誇張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跪了下來，用飽含熱情的聲音叫了出來，周圍的行人卻是笑着搖了搖頭，那樣子彷彿已經適應了這種情景。
“我的女神！流落人間的天使！請允許迷上了你的索蘭特向你傾訴那滿腔的愛慕之情！”
艾莉絲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她沒想到自己也會遇到這樣的事情。
“你就像士兵手中的利刃！讓人愛不釋手！”
……利刃？
本來以爲接下來是一大段讚美自己的句子，沒想到她聽到了這個微妙的比喻。
“你就像駿馬的馬鞍！少了你就渾身不自在！”
艾莉絲呆住了，然後扭頭看向身邊快笑出來的貴族姐妹：“他……他在讚美我嗎？”
“我想應該是的。”
要不是處於矜持，估計這些女孩都笑噴了，艾莉絲看到她們的樣子都覺得她們憋得很辛苦。
“噢！天空是那麼藍！大地是那麼厚！你又是那麼美！”
臥槽！有關係嗎！
艾莉絲強忍着吐槽的慾望，看着這個自己本來很想馬上殺掉的男人，之前的不快和厭惡卻是不知不覺地消失了。
“等等。”
艾莉絲再也擺不出什麼撲克臉，她臉帶笑意地讓索蘭特打住。
“說重點吧。”
“噢，太長了嗎？謝謝你的體貼，我剛好也忘記後面應該怎麼說了。”
索蘭特伸進黑色禮服外套的口袋的右手停住了，然後感激地看着艾莉絲，艾莉絲敢說這個男人正打算掏出小字條。
“那就說重點了！”索蘭特擦了擦冷汗，就算是他也會因爲忘詞而覺得尷尬，“是的，可以每天爲我整理牀鋪嗎？”
索蘭特用極其深情的表情如此說道，艾莉絲呆住了。
整理牀鋪？
“……你找的是女僕嗎？那麼請容我拒絕。”
想了很久，艾莉絲用微妙的表情迴應道，索蘭特卻是一副非常意外的表情。
“……嗯？女僕？誒？不，不對，我只是想跟你交往而已。”
艾莉絲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個男人，她忽然覺得剛剛用餐時滿腔怒火的自己反而是個蠢蛋。
“索蘭特先生，我很明確地告訴你。”艾莉絲好笑地看着這個笨得可愛的男人，“像你這樣的示愛，一輩子都找不到對象。”
“什麼！”
索蘭特驚恐地叫了起來，那樣子就像世界末日。
“可是我的朋友告訴我要有新意要文雅要婉轉啊！”
“……”
周圍的人和貴族小姐們終於忍不住了，頓時鬨堂大笑，索蘭特尷尬地跪在地上，一時不知道怎麼收場。艾莉絲髮現這個男人似乎真的覺得很驚訝，難道從來沒人告訴他嗎？
“沒用的啦，這次你告訴他這個方式不行，下次他就會換着別的方式來找你，比如說不穿衣服什麼的。”
“不管怎麼說，這也實在是——”
艾莉絲說了一半發現索蘭特還是非常驚訝的表情，看來是被說中了。
“——你認真的？”
“雖然不知道爲什麼被猜中了，但我的確是這麼打算的。坦誠相見，年輕的女孩不都討厭那些表裡不如一的花花公子嗎？這樣肯定能成啊！”
看到索蘭特振振有詞的樣子，艾莉絲忍不住扶着額頭，無話可說。
笑也笑夠了，圍觀的人都紛紛散去，身邊的姐妹們催促着艾莉絲趕緊去逛街，但是沒想到艾莉絲卻沒有挪動腳步。
“好吧，我答應你。”
聽到艾莉絲這句話，索蘭特也好，身邊的姐妹也好，周圍還沒有走光的人也好全部都一副驚訝的表情。
“……你剛剛說什麼來着？”
索蘭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是說作爲朋友的交往，跟你到處走走也沒關係，不過要進一步發展的話那時候再說吧。”
在索蘭特眼裡，笑着說出這句話的艾莉絲簡直就是下凡的天使！
“哦哦哦！我成了！我終於成功了！”
索蘭特感激淚流地四處奔走，被他這副表情感染的路人們都開心的跟他擁抱，現場的氣氛忽然熱烈起來，艾莉絲甚至覺得現在是不是某種重大的節日。
“謝謝大家！謝謝大家！今天所有酒館都免單！我請了！盡情地喝！”
被這種突如其來的熱烈氣氛嚇到的艾莉絲感覺有人拉了拉自己的衣服，她扭頭便看到貴族小姐們的驚訝之色。
“你居然答應了？”
“嗯，是個不錯的人，作爲朋友應該不錯，而且我對他也有些興趣。”
當然不是男女之間的興趣。
艾莉絲在心裡補充道。
“祝你幸福！”
“保重身體！”
“注意安全！”
這些女孩感動地擦着眼淚，艾莉絲甚至產生了自己明天就要結婚的錯覺。女孩們將艾莉絲推到表情興奮的索蘭特身邊，然後目送着索蘭特和艾莉絲的離開，一邊還喊着什麼我支持你們要幸福啊之類的話，艾莉絲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做了什麼糟糕的決定。
————
在索蘭特的一再堅持下，艾莉絲被半強迫地挽着他的手臂跟着他到處逛街——與其說逛街，不如說是索蘭特在到處炫耀。
這個年輕的美男子一副衣錦還鄉的模樣，走路的姿勢也是大搖大擺的神氣得幾米外的人都知道。索蘭特帶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子親密的逛街這個消息似乎在短短几分鐘之內傳遍了這個城市，索蘭特所到之處都擠滿了圍觀的羣衆，這些熱情的圍觀羣衆沒有不識趣地靠近這對情侶，而是遠遠地圍觀。這導致了這兩人附近都是一片真空，遠處卻是人擠人的詭異情景。
撇開這些詭異的情景不管，索蘭特的人望卻讓艾莉絲始料未及。
不管去到哪裡，總有他認識的人。
“哎喲這不是索蘭特嗎！今天就免費啦！喜歡什麼就拿什麼！”
“哈哈哈謝謝大嬸！我就不客氣了！”
“索蘭特小子行啊！這個月的武器就優先提供給你吧！”
“老爹我就等你這句話！有空我們來喝一杯！”
“索蘭特大人加油！這杯相思酒我是特別調製的！你們一定要幸福啊！”
“謝謝啦！”
——類似的對話不管去到什麼地方都會出現，艾莉絲被震驚了。
不管是鐵匠鋪，還是雜貨店，只要是有人的地方，只要是賣東西的地方，就有索蘭特認識的人，就會受到熱烈的歡迎。
僅僅是索蘭特的搭訕成功，這座城市就像什麼重大的喜慶節日一樣，甚至有些人掛出今天免單的牌子，這種盛況令艾莉絲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個男人的能量，居然大到了這個地步。
當然其中也有很多不爲所動的人，但是這些人艾莉絲一看就知道是玩家，不過就算是這樣也就有很多玩家被這種氣氛感染，熱情地向索蘭特祝賀。
“看到了嗎？雖然這裡是八百萬大山，但人類依舊可以在這種不毛之地裡創造出一片繁華的土地。魔城的出現並非完全是壞事，藉着這個機會開拓這片土地也是個不錯的想法，只不過現在還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做——這一點約瑟芬小姐應該比我更加清楚纔對。”
索蘭特滿懷感慨地說了一番話，最後用溫和的目光看向艾莉絲。
那感覺，就像自己什麼都被看透了一樣。
艾莉絲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望了回去，眼前這個美男子的表情卻不復之前的興奮，取而代之的是深沉和憐愛。
那眼神不是在看戀人，而是彷彿在凝視着一個令人憐愛的可憐女孩。
“我知道你有話想說，但是現在，僅僅是現在，放鬆一下吧。”
索蘭特說罷，沒有等艾莉絲的迴應便拉着她的手變回了那個興奮的大男孩四處炫耀，艾莉絲看着那個耀眼的美男子，一時竟然覺得有些自卑。
晚上七時
艾莉絲伸展着有些疲勞的肢體，她現在的心情非常複雜。
跟着索蘭特玩了一天，她幾乎忘記了自己的使命。
她彷彿真的成爲了一個戀愛中的少女，索蘭特的戀人，這種心情的變化讓她非常配合索蘭特的行動，不管在什麼人看來都毫無疑問是一對恩愛的情侶。
現在想來，真是不可思議。
晚飯時間，奔跑了一天的索蘭特帶着艾莉絲帶城郊的被開闢出來的安全區野餐。
餐布上放滿了美味可口的食物，這些食物統統都是熱情的居民送的，索蘭特沒有花半分錢。
兩人如同所有情侶一樣相對而坐，卻是沒有說話。
他們保持沉默，時間彷彿變得非常緩慢，艾莉絲滿肚子話卻不知道怎麼開口。
“首先感謝約瑟芬你今天的配合，讓我，還有讓這座城市的所有人都度過了快樂的一天。”
他以極快的速度將夾着滑嫩烤肉的三文治吞進肚子，然後微笑地看着艾莉絲：“約瑟芬……不，這應該不是你的本名吧，不介意的話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艾莉絲。”
這個男人的話有種不可思議的魔力，艾莉絲馬上便回答了。
“真是個可愛的名字，艾莉絲。”索蘭特不知道回味着剛剛三文治還是艾莉絲的名字，搖頭晃腦了一會兒才繼續緩緩說道，“你是爲了魔石而來的吧？”
“是的。”
艾莉絲直言不諱，她知道這個男人早就覺察到了。
“感謝你的坦誠。”
索蘭特喝了口紅茶，看着暗紅色的液體忽然不說話了。良久，他纔再次開聲。
“一開始，我以爲你是魔石使者派來的刺客，認識我的人都知道的，我是個喜歡跟女孩子打交道的好色之徒。”
“但是你的眼神告訴我，不是。”
他嘆了口氣，忽然擡起頭正視着艾莉絲的雙眼：“最近一直在屠戮魔石使者的人，是你吧。”
魔石到底是什麼東西，魔城的力量又會爲使用者帶來什麼，索蘭特很清楚。而如此冷酷無情地屠戮着這些沾染上魔城之力的人，要索蘭特來說不是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是正義感強得病態的教徒。
只不過看到艾莉絲的那一瞬間，索蘭特馬上就排除了後一種可能性。
這個看上去才二十年華的年輕女子，到底經歷了什麼事情才能夠做到這樣的事情，又如何能夠承受這種殺戮帶來的種種心理負擔。
何等沉重痛苦的雙眼，這種困苦在一向看人先看眼神的索蘭特看來簡直就如同黑夜中的螢火一樣顯眼。
“六星魔石在我這裡，跟你想象一樣，我沒有碰它……只不過現在不能給你，因爲那是重要的罪證。可以告訴你，你爲什麼如此痛恨魔石使者？”
“——魔城必須被毀滅，所有沾染到魔石的人都必須死。”
艾莉絲搖了搖頭，冷冷地說出了這句話，索蘭特卻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如此深重的憎恨，到底是如此出現在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身上，我無法理解。”索蘭特推測艾莉絲一定有個悲傷的故事，他按捺住想要繼續追問的心情，最後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只好伸手摸了摸艾莉絲的頭。
沒想到索蘭特會這麼做，艾莉絲驚愕地看着微笑的索蘭特，一時啞口無言。
——然後她感覺有什麼熱熱的東西從眼眶中涌了出來，滴落到餐布上。
艾莉絲摸了摸臉頰，那是滾燙的熱淚。她不明白，她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忽然會哭，僅僅是被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男子摸了摸頭，居然哭出來了。
明明沒有半點悲傷，也沒有遇到什麼悲傷的事情，但眼淚就是忍不住流下來。
“有個小小的請求。”
艾莉絲聲音和表情非常平靜，但眼淚卻止不住。索蘭特第一次看到這種奇異的景象，他腦子裡馬上便浮現出極其荒謬的想法。
“我有什麼可以爲你服務的嗎？”
不管怎麼樣，索蘭特不會拒絕一個我見猶憐的美豔女子的請求，特別是對方在哭。
“可以，借你的胸膛一下嗎？”
“啊，我的榮幸。”
索蘭特沒有趁機抱住艾莉絲，而是讓艾莉絲默默地靠在自己的胸懷中，兩人都沒有說話，寂靜一片。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聽到了細微的抽泣聲。
——埋首在他懷中的艾莉絲，兩手緊抓着他的襯衣，全身都在顫抖着，彷彿極力地忍受着什麼。
細微的抽泣聲如同細小的溪流一樣匯聚在一起，最後變成低沉的哭泣聲——直到幾分鐘之後，艾莉絲纔開始嚎啕大哭，那沉重的哭聲讓索蘭特心裡不是滋味。
索蘭特兩隻手如同擎天巨柱一樣撐在餐布上支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被艾莉絲撲倒。他剛剛還是疑惑，現在卻是似乎懂了。
假如心中積滿了東西，要是遇到發泄的機會就肯定會傾瀉而出。所有的悲傷和痛苦都會毫無保留無法抑制地被髮泄出來。
然而靠在自己胸前哭泣的這個少女卻過了這麼久才哭出來了，這讓他費解。
——那樣子，就像是很久沒哭過，連哭泣本身也忘記了，需要短時間的熱身和練習才能順利哭出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