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七、再會李霜盈
朝着威壓發散的大概方向，艾莉絲和加爾岡趕到戰鬥現場的時候卻發現戰鬥已經結束了。
整一大片地面都是變成坑坑窪窪的泥地，一個個巨大的淺坑不斷地覆蓋着彼此又被其他淺坑所覆蓋，那感覺就像是被隕石轟過似的，很難想象是單憑人力能夠做到這個地步。
一個鬚髮皆白的強壯老人和一個妙齡少女在相對而立，似乎剛剛結束戰鬥的他們對於忽然闖入的兩人都熟視無睹。艾莉絲一看，不就是自家阿公和大姐嗎？加爾岡看到艾莉絲的表情便知道艾莉絲是認識這兩人的。
老爺子李湛跟大姐李霜盈相互行了個禮，這時候才把目光投向這兩個不速之客。
“什麼嘛，這不是艾丫頭嗎。”
瞄了一眼艾莉絲，老爺子那嚴肅的表情便瞬間化作慈祥的笑顏，只不過看到加爾岡，那微笑又忽然充滿着戰意。
“阿公，大姐，這是從尤拉魯沙來的客人，名爲加爾岡。”
快速地在腦子思考了一下，艾莉絲決定不暴露這位元帥的身份。
現在艾莉絲在李家的地位，論輩分是最小的，所以基本上對於這兩人的稱呼跟以前沒有什麼區別。不過讓艾莉絲非常意外的是大姐似乎沒有認出她就是自己的弟弟，明明相貌是一模一樣的，爲什麼認不出來呢？
這麼問題探究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倒不如說認不得纔好，艾莉絲也就沒有繼續去想。
說回這邊，加爾岡纔看了老爺子一眼，表情便跟老爺子變得一樣。
“喂，老頭子，要不要來試試看？”
“哼，好狂妄的老頭子，老夫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平時老爺子待人雖然在某些人看來是有些失禮，但並不會見面就喊人來打架，現在這種情況有些反常。加爾岡卻也不在意，看他那表情倒不如說是正合我意，帶着猙獰的笑容走向老爺子——然後兩人的拳頭，猛然碰撞在一起！
那狂暴的氣勁，讓艾莉絲差點被吹飛，這兩老頭子見面就這麼激烈實在意外。
“小妹，走遠一點。”
大姐走過來拉着艾莉絲離得遠遠的，艾莉絲一邊走一邊還聽到身後那砰砰作響的悶響。
“剛剛在跟阿公對練的時候，他問了我一個問題。”
大姐對這個新來的小妹就像親生的妹妹一樣親切，跟當初對李瀲的態度完全就是兩樣，艾莉絲開心的同時心情又有些複雜。
“他問你，我想教教艾莉絲李家的東西，你覺得如何？”
“李家的東西？”
艾莉絲還真沒聽說過李家有什麼特產——料理的手藝？那也沒必要問大姐意見。
“嗯，我們李家有一套名爲‘道源水法’的功法，原本只是我們李家強身健體的東西而已，沒想到在這裡派上了大用場，現在所有江東李家的子弟兵都會了。這個東西到底怎麼研究出來的除了阿公之外沒人知道，在進入異界哦，就是來到這個世界之前，這東西也沒人在意。”
什麼？道源水法？不就是小時候老爸說要教自己但是被自己不屑一顧的那個鬼功法？
艾莉絲依稀記得有那麼一回事，而且老爸一直說要傳給自己，但是在自己數次拒絕後便放棄了。
“那個道源水法，到底是什麼？”
李霜盈非常罕見地皺着眉頭，她不知道應該怎麼對一個西方人解釋這種東西，而且這個西方人腦子裡面還裝滿了魔法這個概念。
她想了一會兒，最後終於決定了從哪裡說起。
“唔，可以這麼說吧。我們認爲，天地萬物都有一種靈氣，而這種靈氣寄託在含量不一或多或少的水分上面。這套功法就是提取出這些靈氣，然後用作不同用途……我的話，就是強化自己的軀體以及提高整體的破壞力。”
也就是說，大姐之所以會有那麼誇張的破壞力，完全是因爲這套功法。
她真是萬萬沒想到，那套被自己認爲鬼扯的功法居然有這樣的用處。
“而且，這種提取是有益的，越是使用就越能夠保持身體的活力，你看清漾姑姑那麼年輕的樣子，都是因爲這套功法保養得好。”
“只不過，提取到底是應該怎麼操作？吸收？”
“或許跟你們使用魔法差不多，都是那種對於內行來說很簡單但是對於外行來說非常困難的事情。”
百聞不如一見，大姐牽過艾莉絲的手，兩人的手掌心對掌心合在一起。
“其實一般來說，人體的力量完全來自肌肉纖細。想要有強大的力量，說實話你我，甚至大部分注重形象的女性來說都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爲沒有肌肉就沒有力量。只不過這個世界不一樣，有很多超自然，難以說明的東西。”
一不小心又將這裡跟現實相比較了，艾莉絲只好面露難色假裝不知所以的樣子，大姐笑着說不用在意，算是圓過去了。
“現在你試試推我一下。”
艾莉絲會意，稍稍用力便將大姐推開了，兩人的手當然還是合在一起的。
“然後這次換成這樣。”
大姐深吸了一口氣，艾莉絲髮現大姐的身體出現了極其微弱的藍光，那是一種類似水霧一樣的效果。
“這就是靈氣，我們一般稱之爲仙氣——會這麼說，那是因爲能夠調動靈氣這種東西，一般只有仙人才做到的，我們也沒有什麼自誇的意思就是了。”
這時候大姐再次示意艾莉絲用力，這次卻推不動了。如同推着用根莖緊緊地盤在地上的大樹一樣，紋絲不動。看着艾莉絲那用盡全力的樣子，大姐覺得好玩，沒有讓艾莉絲停下來。
切身感受到這種靈氣帶來的妙處，艾莉絲馬上便明白李家是憑藉什麼而崛起的了。她意識到當初沒有重視這種文化遺產帶來的好處是一件多麼浪費和可惜的事情。
只不過她再也不是過去的那個自己了，她現在是暴君。
碧綠的雙眸馬上化作暴戾的金黃，起了玩心的大姐馬上便發現了艾莉絲的變化——同時，她感覺到自己的手掌上的靈氣正在被消解，而且有什麼異常狂暴兇惡的東西透過手掌鑽進了她的經脈當中。
哦？
她纔想起這個小妹不是別的誰，而是在異界赫赫有名的暴君。
“這就是小妹你的依靠嗎？讓我來見識一下！”
大姐對於弟弟和妹妹的態度完全是兩個樣子，但是那僅限於弱者的場合。如同雪希一樣的小妹，大姐不會像對李瀲一樣去敲打去訓練，畢竟女性在體質上有自己的極限，作爲女性的大姐對此是最清楚不過。
這種態度帶到艾莉絲身上，完全是因爲艾莉絲這些天來的表現太過乖巧溫順以至於大姐下意識將艾莉絲歸入雪希一類。
而現在，艾莉絲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此時的大姐眼中艾莉絲便沒有性別之差，只看做是一個戰士。
大姐一動真格，那氣勢簡直要將艾莉絲吹飛，僅僅是看到那彷彿在蔑視自己的輕笑，深藏在腦海深處的恐懼便開始復甦——那是，她逝去的青春，永遠無法忘懷的回憶。
砰！
兩人猛然分開，拉開了距離。
大姐全身都散發着淡淡的藍色水光，而艾莉絲身上則是櫻紅色夾雜着金光，整個人的風貌看起來截然不同。
“說起來，老爺子似乎想看看你的實力如何，一直都沒有機會啊。”
踏着丁字步，大姐的雙眼充滿着對艾莉絲的興趣。
“果然如此啊，太相似了。”
表情凝重的艾莉絲，跟印象中最後一次看到弟弟的樣子，別無二致——唯一的區別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弟寧可傷害自己也要囚禁着那隻兇獸，而艾莉絲卻知道應該在什麼時候，怎麼將那隻兇獸釋放出來。
“我要上了，大姐。”
“啊，來吧。”
兩人，一觸即發！
————
“加爾岡嗎？記住你的名字了。”
“哼，剛剛我就已經記住了。”
痛快地用拳頭對拼了一場的加爾岡和老爺子最後都沒有分出勝負，只不過這兩人都不覺得自己不如對方，這種惺惺相惜又互不服輸的感覺讓這兩位老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會那麼快就停止完全是因爲老爺子單方面叫停，他只是瞄了一眼不知爲何在那邊打起來的兩個孫女加爾岡便馬上會意停手。
“我聽說你收了暴君做孫女？”
“是有這麼回事，艾丫頭這孩子不錯。”
這邊停了換那邊打，老爺子聚精會神地看着正在激烈攻防着的兩人，表情非常嚴肅。加爾岡也對暴君有着濃厚的興趣，他之前就猜測暴君在戰鬥的時候會不會是另一個樣子，現在一看果然如此。
看起來纖細柔弱的暴君的戰鬥風格跟她給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雖然沒有用魔炮但是每一拳都大開大合充滿着狂暴的味道，而李霜盈則是完全徹底的剛正強硬，彷彿無法撼動的感覺。兩人打起來幾乎就是在比拼着力氣，不管是艾莉絲還是李霜盈都沒有用什麼特別的招式。
“加爾岡，這種在這個世界裡面很常見嗎？”
老爺子指着艾莉絲忽然問道。
“這種？”
“我聽說這個世界比較正統的流派是鬥氣衍生出來的，而你看看艾丫頭，你感覺到她有鬥氣嗎？”
“沒有，一丁點都沒有。”
“那你知不知道她爲何能夠跟霜盈硬碰硬？”
聽老爺子這麼一問，加爾岡便知道這個老傢伙明顯已經知道了答案。
“我之前就聽說，支持着暴君的是一種暴戾的情緒，但是我不曾見過有人能夠將這些情緒轉化爲實實在在的力量，或許只有暴君一個人才做得到。”
“有點微妙的說法啊，從我的角度來看，艾丫頭是那種短命的類型。”
“我看到第一眼就知道了。”
兩個老人一輩子見過多少東西，馬上就看出了艾莉絲的罩門。
“我們李家所習的是一種強身健體的功法，只要走對了路，不管怎麼變都只會越練月強，身體越來越好。然而艾丫頭不一樣，她那種等同於慢性自殺。奇怪的是，她的身體充滿活力，不像是消耗了很久的樣子，恐怕其中有什麼奧妙在裡面。”
“雖然沒有實證，但幾乎可以確定色雷斯擁有非常高超的人造人技術，就算暴君換了個身體我也不覺得意外。”
加爾岡如此補充道，老爺子瞭然。
“你看她的出拳毫無章法，但是你說門外漢也不是，這種套路彷彿從一開始就無數生死相拼的戰鬥中自然而然鍛煉出來的，純粹的攻擊術。沒有套路沒有章法，只要有效那就攻擊……而且你看到沒有？不管什麼地方被攻擊，她的眼神始終沒有變化，這是非常不可思議的一件事。”
看出這點的不僅僅是老爺子，加爾岡一樣也覺察到了。
就算是他，有些東西還是無法鍛鍊的。比如說用手插雙眼，眼睛就會下意識閉起來；比如說自己拿着小刀切自己的皮膚，感覺到痛楚的時候還是會忍不住放鬆下來不用力。
這些都是人類與生俱來的本能，一切都是避免自己受傷甚至死亡。
“那眼神，就像是身體每個部分都是外物一樣，就連躲避也只是因爲覺得被擊中會吃虧才這麼做，就是如此冷酷的計算——或許在她個人看來這並不是一個計算的過程，而是取代了自我保護機制變成本能一樣的東西吧。”
“但就算是這樣，她似乎還在恐懼着。”
按道理說，這樣怪異的人不應該會有恐懼的情感，但艾莉絲那拼命的樣子已經告訴了兩位老人她彷彿在克服着什麼恐懼而傾盡全力。
“她的拳頭在顫抖，她看向對手的眼神還是會有一些絲微的閃縮，她到底在恐懼着什麼？”
此刻，在艾莉絲的眼中，大姐不是大姐，而是過去那種無情地鞭笞自己的強悍女人，那個自己不得不稱呼爲姐姐的冷酷生物。
兩腿忍不住發抖，拳頭也在顫抖着，假如地上有個洞的話她恨不得馬上鑽進去——她現在所經歷的，就是這種強烈的恐懼。
“唔——”
大姐忽然身形一變蹲了下來一改之前的打法，用巧勁推開了艾莉絲然後退了幾米外。
“這很難稱之爲切磋啊。”
大姐攤了攤手。
“沒有魔炮的暴君還叫暴君嗎？要說切磋的話，你那副拼死的樣子又到底是因爲什麼呢？假如你希望更加認真一點的話，我願意奉陪！”
話音剛落，靈氣勃發！
此時的李霜盈，正是加爾岡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的李霜盈。
“你的孫女真是不得了啊。”
“接下來你會看到更加不得了的東西。”
李湛自豪一笑，加爾岡便覺得應該回去敲打一下自己那個整天圍着女人轉的孫子了。
“大姐，真的很強啊。”
艾莉絲現在心情非常複雜。
就算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現在面對大姐還是忍不住會戰慄。
那種恐懼，與其說是當時大姐造成的陰影，不如說是對過去那個軟弱的自己的痛恨。越是無法接受過去那個自己，那種恐懼就越是嚴重。
召喚出BH，艾莉絲並沒有換上聖女服白王，而是選擇穿着原來的旗袍。
“哈——”
深舒一口氣，艾莉絲緊緊地盯着大姐，大姐感覺就像那個不成器的弟弟重新回到了自己面前，向自己挑戰。
但是，自己的弟弟不可能是色雷斯的女王，他也沒有這樣的器量。縱使這兩人再怎麼相似，還是有根本上的區別。
——那雙對自己充滿恐懼的雙眼，寄宿着一股深沉強烈的意志，正是這份意志才讓那雙暴戾的雙眼充滿着迷人的魅力。
暴戾就是暴戾，負面的東西就是負面的東西，如同痛苦就是痛苦，憤怒就是憤怒，不可能再有別的意義。但是，一旦這些東西被強烈的意志所支配着，那這些東西就會化作強大的力量，強大到讓人不可思議。
她忽然非常好奇。
——那雙金黃的雙眼，到底在注視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