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鋒利,鮮紅的血頃刻間順着翠微公主的脖頸流了下來。
衆將領細細吸了一口涼氣,但是誰都沒有動手去救她,齊齊看向顧少卿。
顧少卿腳步猛地頓住,袖中的寶劍出銷,轉眼間便打掉了翠微公主脖頸上的劍,寶劍咣噹一聲落在了翠微公主腳下,他猛地轉回頭,惱怒地瞪着翠微公主。
翠微公主微顫着身軀看着他,臉上是視死如歸的神色。
顧少卿看了她半響,惱怒地轉身往回走,丟出一句話,“你還想站在那裡給人看笑話嗎?還不跟上。”
翠微公主一怔,呆呆地看着他。
顧少卿走了幾步,見翠微公主沒跟上來,他罵了一句,“笨女人!”
翠微公主還是沒動。
“公主,顧將軍收下你了,快跟上去啊!”一個顧少卿手下的副將大聲提醒。
“是啊,公主,快跟上去吧!你這些年心儀顧將軍,顧將軍就算是石頭也被你捂化了。”一位副將也大聲道。
“公主快追上去,否則顧將軍後悔了!”幾位將士一起大聲道。
翠微公主驚醒,立即提着裙襬去追顧少卿,不多時便追上了他,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
顧少卿偏頭看了翠微公主一眼,見她滿脖子血,皺了皺眉,但沒甩開她,回頭瞪了一衆將士一眼,堵住他們的嘴道:“景世子的女人到如今還沒回來,不知生死,你們最好別起哄,否則他一個不高興,這裡所有人都遭殃。”
衆將士本來想要歡呼起鬨,聞言頓時卡在了喉嚨裡,一個個立馬蔫了腦袋。
顧少卿任翠微拽着,向他的營帳走去。
翠微知道進了他營帳,看着他給她包紮脖子上的傷口,依然回不過神來。她來之前,已經做了必死的準備,突然被他救了,還有些不敢相信。
顧少卿板着臉一言不發。
翠微公主也不覺得脖子上被割了一道口子疼,微微仰着臉不確定地問,“顧少卿,你……你真要娶我嗎?”
“否則你以爲呢?”顧少卿挑眉。
“你……”翠微公主咬了咬脣瓣,“若不是要逼你,你是不是一輩子也不會娶我?”
顧少卿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翠微公主微微紅了眼圈,也不再說話。
半響,顧少卿爲她包紮完傷口,對她道:“明日我派人送你回南樑。”
翠微公主面色一變,“你還是不想娶我?”
顧少卿看着她,惱怒地道:“我若是不想娶你,十個你如今也死了。”
翠微公主一喜,但喜色剛溢出,便被她立即收了回去,試探地他,“這麼些年,你……你也是有點兒喜歡我的對不對?”
顧少卿背轉過身子。
翠微公主伸手想再去拉他,但手伸到一半,又頓住,似乎有些不敢,須臾,見他不說話,站在那裡,她鼓起勇氣,還是拉住他的手,低低地道:“我知道你喜歡景世子妃……”
顧少卿頓時大怒,“誰說我喜歡她了?”
翠微公主擡頭看着他,見他滿臉怒意,她心一顫,但還是道:“難道不是嗎?我知道很多人都喜歡景世子妃的,我知道我比不過她,但是她已經嫁給景世子了啊,所以……”
“你現在就給我回南樑去!”顧少卿猛地甩開她。
翠微公主眼淚頓時流了出來,垂下頭,但沒哭出聲,只默默地流淚。
顧少卿雖然看不到她哭,但憑藉他的武功和靈敏,也知道她在做什麼,他惱怒半響,壓了壓怒意,迴轉頭在她臉色用力地抹了一把,生硬地道:“別哭了!”
翠微公主睜着水漉漉的大眼睛看着他。
顧少卿見她的模樣,某處堅硬的心軟了一下,對她道:“收起你亂七八糟的想法。你以爲雲淺月是人人都喜歡得起的?不是與景世子有爭鋒的能力,連喜歡都喜歡不起。不是蠢人,誰又會去喜歡她?”
翠微公主眼睛一亮,但還是道:“可是天下很多人都喜歡她……”
“說你笨你還真笨。喜歡和喜歡能一樣?”顧少卿看着她,說話終於不再惡聲惡氣,如尋常口氣道:“天下喜歡她的人,多不過三五個。那些不是凡夫俗子的人,纔敢去喜歡。其餘人,也不過是敬佩她而已。而我,就屬於那個其餘人。只敬佩她。”
翠微公主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再度問道:“那你……是有點兒喜歡我嗎?”
顧少卿偏過頭,有些彆扭地“嗯”了一聲。
翠微公主猛地站起身,雙手抱住他,撲進了他的懷裡,眼淚再度洶涌而出,“這麼多年,我成了南樑嫁不出去的公主,人人口中的笑柄,但是有你這一句話,我也值了。”
顧少卿冷硬的面容和暖了一下,彆扭地拍拍她,“從今以後,再無人敢笑話你。”
翠微公主喜極而泣,用力地點頭。從很小的時候,她第一次見到他,就喜歡上了他,那時候只是喜歡,多年下來,變成了愛和執着,若是這一生,不能嫁給他,不能陪在他身邊,她寧願去死。如今幸好,幸好他要她,也有點兒喜歡他,這就夠了。她不多求。
顧少卿見她一直哭,皺眉推開她,“別哭了!難看死了。”
翠微公主鬆開他,暗暗想着,這個人怕是一輩子也不會對她說什麼溫柔的言語。但她就是愛這樣的他。她掏出娟怕,擦了擦臉,有些不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胸前一片溼跡,也給他擦了擦,問道:“既然你有點兒喜歡我,幹嘛還趕我走?”
顧少卿看了一眼胸前,到沒有嫌惡,對她道:“這裡是戰場,是兵營,雖然如今沒打仗,指不定那日就打仗了,你待在這裡做什麼?”
翠微公主看着他,“可是我想與你待在一起。”
“來日方長!”顧少卿正了顏色,有些憂心地道:“況且景世子妃如今還沒回來,而且指不定會……”他不想說凶多吉少的話,頓住不說,對她道:“我會派人護送你回南樑皇宮,你歸京之日,將軍府就會有求娶聘禮送去給你。不明不白跟着我做什麼?你放心!待景世子妃回來,景世子收服了河山,我會明媒正娶娶你。”
翠微公主聞言點點頭,皇室的公主大多刁蠻任性,但是她已經被顧少卿磨沒了任性,乖巧地點點頭,“好,我回去等你。”話落,她討好地問他,“今日不走,明日再離開好不好?我還沒與你好好相處。”
顧少卿似乎不太適應這種親近,這些年他一個人習慣了,沒有娶妻的打算,久而久之,幾乎忘了自己已經到了娶妻的年齡,臉有些紅,彆扭地點頭,“好。”
翠微公主歡喜地看着他,少女臉上的笑容如此明媚,也點亮了顧少卿的心。
一日一晃而過。
第二日,顧少卿派了近身親衛,護送翠微公主回南樑,與她一起回去的還有容景下的一道許婚旨意。翠微公主數年追求,終於求得了圓滿。
翠微公主離開後,蘭城又傳出天聖新皇病危的消息,這一次,比上一次似乎更重,據說天聖新皇已經陷入了昏迷。
南疆國舅想要請旨出兵蘭城,一則是爲了探聽天聖新皇的消息,二則若是他真是病危,可以趁機出兵,收復蘭城,那麼等不及夜輕暖翻盤,江山便在握了。但是想到景世子妃還沒消息,他也能體會容景的焦慮緊繃幾近崩潰的心情,不敢去請旨逼急了他。
雖然他想請旨而未敢請,但是容景卻在此時下了一道命令,吩咐所有將士議事帳議事。
此命令一出,所有人都知道,這是要出戰的命令,人人頓時打起了精神,前往議事帳。
南樑國舅喜憂參半,也連忙前往議事帳。
容景出了中軍帳,到達議事帳時,所有將領已經在此等候。他吩咐人擺開蘭城和馬坡嶺的地形圖,開口爲衆將士解析。
衆將士都認真地聽着。
容景的話語簡單,有重有輕地說了幾處地貌,之後又說了主意事項,以及佈置。這一次,沒采用集思廣益,而是他一人獨斷。之後,果然如衆將士猜測的一般,他吐出一句話,“今日出戰,攻打蘭城。”
衆將士都看着他,整齊一致地大聲道:“願隨世子赴湯蹈火。”
容景點點頭,沒有什麼情緒地調兵遣將,兵分七路,他一共設了二七一十四個計謀。每一路大軍,都有計中計,謀中謀。
衆將士都有接到令箭,全軍出動,人人興奮不已。因爲他們在馬坡嶺已經按兵不動了幾個月,早已經憋不住了,想要大幹一場。
容景調兵遣將之後,擺擺手,“今夜子時出戰,都去備戰吧!”
“是!”衆人整齊一致地拿着令箭出了議事帳。
容景也出了議事帳,靜靜地站在軍營中,看向東方,豔陽高照,陽光打在他身上,月牙白錦袍泛着絲絲華光。他揹負着手,眸光迎着陽光,將裡面的所有情緒都暴露在陽光下。
入夜子時,馬坡嶺五十萬大軍,按照容景籌謀,全軍出動,攻佔蘭城。
七路兵馬,在到半路時,不約而同地遇到了蘭城出戰的天聖士兵,兩軍打響了數月以來的第一戰。顯然,蘭城也早有準備。且準備萬全,絲毫沒有因爲容景的七路兵馬而慌亂。
兩軍交戰中,天聖所有將士和蘭城所有將士都傾巢出動,但獨獨兩個人沒有安排。一個是馬坡嶺的容景,一個是蘭城的夜輕染。
子夜,容景出現在蘭城總兵府的院落中,並沒有刻意避着人,飄身而落後,也沒有立即進主院的主房門,而是立在了院中。今日夜色極好,一輪明月照下,大地清輝。他月牙白錦袍的身影如天空灑下的明月光,分外驚豔。
蘭城總兵府守護的隱衛開始沒發現容景來,待他立在院中時纔看到,齊齊驚駭,紛紛現身,將他用劍圍住。夜氏隱衛在這所院子佈置足足有千人之多。
容景周身霎時刀劍林立,但他仿若不見,而是靜靜地看着那間主院。
夜氏隱衛都持劍謹慎地指着容景,並沒有立即動手。氣氛一度凝定。
過了片刻,主院主屋內忽然傳出夜輕染虛弱的聲音,“容景,你今日是來看看我死了沒有,還是來想確定她死了沒有?”
“你還活着,她自然是也活得好好的。”容景道。
夜輕染忽然冷笑一聲,“你還不知道吧?她身上中的不是什麼生生不離,而是生死鎖情。你可知道生死鎖情?那是雲族上古禁術,被譽爲雲族的萬靈之毒。”
“不用你告訴,我自然知道。”容景道。
“你恐怕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亙古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萬靈之毒,天地無解。”夜輕染似乎氣息不暢,猛地咳嗽了兩聲,又道,“你是否疑惑爲何夜氏會有這種靈術流傳?”
容景沉默地看着他所在的房間。
“你以爲只有你們慕容氏在這片土地上流傳了血脈幾千年嗎?你以爲只有你們慕容氏的人天縱英才,驚華灩灩嗎?你錯了!夜氏也在這片土地上流傳了血脈幾千年。夜氏幾千年前也出現了一個人物。那個人天縱英才,過目不忘,且天生異眼,能窺探靈異之術。且機緣巧合,拜了一位隱世高人爲師,傳他絕學。他學成之後,自認天下無所不能之事。上天厚待他,給了他太多好處,必也伴隨着他太多壞處。太過狂妄,不可一世。想獨霸天下,一統山河。那時,雲山未隱世,是天下一處獨立的存在。他打算先挑雲山,讓世人看看,雲山不是不可撼動。”夜輕染氣息似乎不穩,慢慢地敘說着,“他到了雲山之後,遇到了雲山神女。也就是那個窮盡畢生之力,啓動了雲山禁術,引情花之魂與他們合一,研製了三顆鎖情藥的女人。”
容景目光平靜,靜靜聽着。
“你當爲何如今雲山還在?那是因爲,當年那個人前往雲山之後,他愛上了當時的雲山神女。雲山神女也愛上了他。但是他心中裝有天下,即便愛一個女人,也阻止不了他滅她家國。而云山神女即便愛他,也受雲山歷代規矩束縛,必須嫁給雲山少主,不能另外締結姻緣。所以,同樣相愛不得。但是她不想他滅自己家國,不想雲山因爲自己愛的人而毀。便絞盡心思,想盡辦法。她本來就是那一代天縱英才的女子,是當時唯一一個練成通天咒的神女,自然天賦極高。終於讓她想到了一個辦法,就是後來用她全部靈力和她愛的人的靈魂,引情花之魂,製成了的生死鎖情,她給她和她愛的人一人中了一顆。中毒之後,神女耗盡精血而死,那人也跟着死在了雲山。”
容景挑了挑眉,淡淡道:“你對幾千年的過往倒是清楚。”
“這是夜氏秘辛,我如何能不清楚?”夜輕染嗤笑一聲,“他們死時,未曾大婚,無子無女。但他有一個侄子,雲山族主念神女守護住了雲山,不追究她爲護雲山而死的責任,感於其情,便恩准了他們合葬。他侄子敬佩其叔,爲他們埋骨合葬,暗中收取了那最後一顆藥。從此勵志,效仿其叔,爭霸天下。他一人之志,延續子孫。數千年後,終於,夜氏出了個夜卓蘭,一統了天下。”
“果然是有因必有果。”容景道。
“世人不知生死鎖情,杜撰了無數揣測,只說生生不離,卻不知,生生不離的是身體,而生死鎖情,鎖住的是生生世世的情根。”夜輕染哼笑一聲,“容景,你當爲何那顆藥留了數千年,一直未用,而是留到了這一代,留到了雲淺月的手裡?”
容景挑眉。
“那是因爲,我出生之日,夜氏帝師夜觀星象,觀出了我的情劫出在雲王府。在雲淺月出生時,應驗在了她的身上。便爲她下了生死鎖情。”夜輕染語氣沉暗,“中了兩顆生死鎖情者,一人死,一人必死,而滴了我的血,一人中生死鎖情者,她會成爲我的附屬品。她陪我生,陪我死,但我不會賠她死。這也就是皇伯伯給她下生死鎖情的原因。否則你以爲,皇伯伯真會將夜氏江山未來繼承人當做賭注,壓在她的身上?豈不是自取滅亡?”
容景臉色昏暗,聲音低沉,“如今難道夜氏不是在自取滅亡?”
夜輕染哈哈大笑,“容景,你如今該想的不是夜氏如何,該想的是你的女人是否還能活着回來?”
“你的血引了生死鎖情,中在她身上。若是她解了生死鎖情,活了的話,是不是該死的那個人會換成了你?”容景忽然問。
夜輕染頓了一下,冷笑道:“你這麼確定她還活着?”
“她自然會活着!”容景肯定地道。
“這話也只能安慰你自己!若是你能真的肯定,又怎麼會跑來這裡一趟看看我死沒死?”夜輕染忽然揮手打開了窗子,月光射進房中,他身穿單衣伴倚在牀上,對他道:“可惜了,你看到我沒死,而且也不會死。而你的女人,她的確是解除了生死鎖情,但是解除了又如何?還是身體死在了雲山,魂魄飛去了天外,永不超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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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一羣不好好學習只盯着景月的小噴油,我日日頂着小強的精神堅持日更新,容易麼我……~(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