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問題就擺在柴翯面前了,自己該怎麼辦!
事實上選擇也很簡單,只有兩個,那就是交罰款或者不交罰款。交罰款,十一萬兩,不但肉疼,一時半會兒也拿不出這麼多銀子啊!不交,地沒了。
官府罰沒的地,以前花些心思也能弄回來,可是現在看稅務司這個架勢,弄回來是不可能了。
柴家雖然有這麼多地,可是這地可都是不花錢買來的,有的是投現的,有的則是巧取豪奪來的。有的是災年乘人之危,有的則是放出高利貸,讓人還不起,只能拿田地抵債。
各種方法,歷經了幾代人,這才攢下的這些土地。
這地要是在自己手上弄沒了,柴翯覺得自己都無顏面去見柴家的列祖列宗了。想到這裡,柴翯頓時急火攻心,直挺挺的就倒了下去。
皮幹一皺眉頭,邢尚智則是笑了,伸手將手中的處罰通知書拿了過來。
“我不管你是真暈過去了,還是假暈過去了,七天的時間,把罰銀送到稅務司。否則隱匿的土地就會被抄沒,咱們把醜話說在前面。”
邢尚智可不吃這一套,他巴不得出點什麼事情,自己就有立功的機會了。
“走,咱們去下一家!”留下這句話,邢尚智也不管柴家的紛亂,直接帶着人離開了。
這一天,邢尚智和皮幹走了十六家,每一家都是送罰單的。當然了,不是每一家都像柴家這麼多,但是也都是幾萬兩,整個濟南府一下子就熱鬧了。
無數的士紳驚懼而起,互相串聯,有的則是乾脆就跑到府衙去了。地位高的,則是直接跑到巡撫衙門去了。
王宗沐也是個人精,這種事情是他這個巡撫能參合的?自從孔家的消息傳出來,王宗沐就明白當今這位少年天子的信心和魄力了。這是無論如何都要把這件事情推下去,誰攔着也不行。
於是王宗沐索性就躲起來了,對外宣稱有病了,臥牀不起。
這邊鬧得亂騰騰,稅務司那邊可沒停,直接發了新的告示,凡濟南士紳,如有隱匿土地者,七日內到稅務司說明,可以繳納三成罰款。
這個消息一出,讓不少人鬆了一口氣,大感慶幸。
世界上的事情不患多寡而患不均,如果直接三成罰款,大家一樣不爽,可是現在有了以柴家爲首的十六家士紳,不少人就感到慶幸了,甚至幸災樂禍。
原本需要繳納一萬兩罰銀,現在只需要三千兩,不虧!
整個濟南府雞飛狗跳,曲阜也一樣,甚至跳得更厲害了。
孔家對於自己的依仗在清楚不過了,在孔尚乾主持孔子誕辰祭祀的時候,孔家就已經意識到不好了。可是沒過兩天,事情再一次急轉直下,有人彈劾孔尚賢一脈篡改族譜,冒認孔家長房。
這件事情是非曲直沒法說,這麼多年了,誰能說的清楚。
扣上的帽子還有勾結蒙元,無下限的巴結蒙元,甚至連送孔家嫡女給蒙元的說法都出來了。當然了,有人能看出來這是有人在推動,可是看出來又能如何,誰敢說?
傻子都知道這是誰在推動,聰明人也能看出來皇上這是在針對孔尚賢一脈,那就無所謂。
曲阜,孔家大宅。
孔尚賢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在屋子裡面來回的踱步,臉上全都是焦急的神色。見到管家進來,連忙迎上去道:“怎麼樣了?那個太監答應了沒有?”
管家連忙說道:“老爺,沒有,徐公公說他偶感風寒,身體不適,已經臥牀了。”
孔尚賢氣的身子都顫抖了,什麼偶感風寒,什麼身體不適,前幾天還活蹦亂跳的到處跑,整日裡在孔家東遊西逛的,現在居然來這套,這是表明了不想接受自己的宴請。
“二房那邊盯緊了嗎?”孔尚賢面帶冷色的問道。
孔尚賢嘴裡面的二房不是他二弟,也不是他的二叔,而是孔思誠的那一脈。這一次彈劾的就是自己這一脈竄了孔思誠一面的繼承權,現在孔尚賢絕對不能讓他們開口。
孔思誠一脈會不會鬧事,孔尚賢敢肯定,給他們機會,百分百會鬧。
無論事情的真相如何,當然自己的先祖孔思晦是把孔思誠從衍聖公的爵位上拉下來的。這些年一直是自己這一脈掌握着衍聖公的爵位,也是自己這一脈風光無限的。
孔思誠那一脈能不嫉妒?能不想把自己拉下去?
現在這份奏摺正好給了他們機會,他們要是不鬧騰纔怪了。不說其他人,換成自己,孔尚賢覺得自己都忍不住,於是孔尚賢就讓人將他們給看起來了。
“老爺放心,盯緊了!”管家連忙答應了一聲道。
孔尚賢這才鬆了一口氣,臉色陰晴不定的站在原地思索,半晌嘆了一口氣道:“罷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跟我去見一見那個太監吧!”
事實上孔尚賢已經四處寫信發動人脈了,可是孔尚賢也知道,這件事情的最終決定權在皇上那裡。如果皇上不鬆口,誰求情也沒用,自己的高姿態沒有了。
在孔尚賢的心裡面,他覺得自己只要支持官紳一體納糧,事情還是過得去的。
自己家做衍聖公這麼多年,自大明初年就做了,皇上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廢了自己的。天下士子都支持自己,只要自己服了軟,皇上也不會說什麼的。
只不過這一次自己要受點窩囊氣了,孔尚賢一想到自己去對一個太監低聲下氣,心裡面那叫一個膩歪。
不過到了現在,自己也沒有別的辦法了,只能放下臉面了。想了想,孔尚賢又對管家說道:“讓人準備一份厚禮,等一下送給那個閹人。”
太監愛錢,給足了好處,孔尚賢相信他肯定知道怎麼做。
同時孔尚賢心裡面暗恨,不就是交稅,交就完了,何苦鬧出這麼大的事情。
徐德這幾天的小日子過得還不錯,每天也沒什麼不順心的,至於對孔尚賢,徐德這一次是準備狠狠的出一口惡氣的。這麼多年了,自己就沒受過這麼大的氣。
自己入宮之後就伺候馮保,拜了馮保做乾爹,雖然太監裡面齷齪事情也不少,可是誰敢不給自己臉面。乾爹後來死了,自己又成了皇爺的心腹。
這些年做內廠的廠公,張鯨和張誠見了自己都要客客氣氣的,一個孔尚賢居然敢給自己臉色。居然敢不見自己,這一次要不打的你孔尚賢臉疼,自己都辜負了太監睚眥必報的名聲。
太監怎麼了,太監也是人,也有尊嚴,也有臉面,真當誰都能不給太監臉面。太監是什麼,那是皇上的家奴,打了太監的臉,那就是打了皇上的臉。
敢打皇上的臉,那就要有把命丟了的準備。
“公公,衍聖公在門外求見!”小太監進來通報,把求字咬的很重。
徐德此時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面色紅潤,哪有一點生病的樣子。擺了擺手,淡笑着說道:“讓他進來!”到了這個時候,徐德連一個請字都不想說。
時間不長,孔尚賢就從外面走了進來,在外面調整了半天的笑容,見到徐德的瞬間就僵在了臉上。
徐德就那麼坐着,端着茶杯喝水,一點起身的意思都沒有。見到孔尚賢,徐德淡淡的說道:“這不是衍聖公嗎?今日怎麼得閒了?是不是覺得咱家佔了你們孔家的地了?”
“沒關係,咱家今天就準備搬出去,像咱家這樣的閹人住在衍聖公府,讓衍聖公丟臉了。”
徐德話說的可是一點都不客氣,帶着太監特有的陰陽怪氣,搭配上他囂張的坐姿以及臉上的表情,那真叫一個氣人,讓人恨不得一刀砍了這傢伙。
在心裡面將徐德是十八代祖宗罵了一個遍,孔尚賢臉上露出了一個比哭好看不了多少的笑容。
見徐德沒有讓自己坐下的意思,孔尚賢也不以爲意,找了一個椅子就坐下了,笑着說道:“公公這說的是哪裡話,是不是下面的人沒伺候好?我回頭狠狠的責罰他們。”
徐德看了一眼孔尚賢,笑着說道:“衍聖公這話說的好,人就該知道自己的本分,這該做什麼事情,不該做什麼事情,那得想明白,皇爺常說‘人得本分’,衍聖公覺得呢?”
這話說的刻薄至極,也算不上含沙射影了,就是在刺激孔尚賢。
孔尚賢的臉頓時漲得通紅,他真想一甩袖下離開,然後讓人將這個死太監給扔出去。可是孔尚賢也知道,這樣做不行啊!只能尷尬的點頭道:“皇上乃聖明之君,一言一行自然都是至理。”
沒等徐德說話,孔尚賢直接對身後的管家使了一個眼色。
管家連忙端着一個托盤走了上來,沒等他走上前,徐德身邊的小太監已經走過去了,伸手將托盤接了過去,然後轉身放在了徐德身邊的桌子上。
徐德伸手將蓋在上面的紅布挑起來,向裡面看了一眼就笑了。
不是什麼尋常財物,而是地契和房契,瞄了一眼徐德就知道這是京城的房契和地契。其中還有西郊的一處園子,這是大手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