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五的下午, 燕王和她終於被皇上從宮裡放出來了。
滕琰坐着轎子進了燕王府。燕王府很大,燕王封王建府早,在京城佔了個好地方, 離皇宮近, 而且府內與皇宮一樣, 有一條引自金水河的小湖。
滕琰被林公公安排住在王府內院的正房, 玉衡殿。看得出這裡是臨時收拾出來的, 自從燕王建府後,這裡還沒有人住過呢。一切都是新的,新粉的牆, 新打的傢俱,牀上的新被褥、椅子上的新錦墊, 只有擺着的幾件古董不是新的。
滕琰看着桌上擺了一株開着的水仙, 旁邊放着幾本遊記, 滿意地對林公公和飛珠笑了笑說:“你們費心了。”
林公公和飛珠得到表揚高興地笑了,對滕琰說:“公子和小姐都來了, 在殿外等着行禮呢。”
滕琰剛剛下轎時,就看見殿外站了不少人,前面是一位年青公子和一位少女,就猜想到是燕王的弟弟和妹妹了。因爲從來沒見過,並不知如何對待他們合適, 就說:“我也換件衣服, 等王爺進來了一起見吧。”
沒一會兒工夫, 燕王從前院換了衣服進來了, 只穿着一件尋常的象牙色緞袍, 倒與滕琰一身大紅的衣裙不那麼搭配。滕琰雖然知道燕王一定會換下親王服飾,但也沒有想到他能穿成這樣隨便。在燕地, 燕王最隨意的穿着也比這正式多了。
而滕琰想到府裡的人要來拜年行禮,沒敢穿太隨便,脫了王妃服飾,換的也是可以見客的大衣裳,在燕王面前就顯得過於正式了。
但也沒時間再去換了,她與燕王並排坐在玉衡殿的正堂裡。
殿前的那位公子上來行禮,滕琰仔細地看了看他,與燕王一樣的輪廓,一樣的眼睛,但臉上少了剛毅,氣質非常的溫和,甚至有此畏縮。這使得他看起來並不是與燕王非常相象。燕王告訴滕琰:“趙禎,我弟弟。”但並沒有起來還半禮,滕琰就和他一樣坐着沒動,只是笑着問:“幾歲了?”
“過了年十八歲。”
只比燕王小一歲,卻在燕王面前連話都不敢多說。
滕琰給了他一套筆墨紙硯、一塊玉佩、一把鑲寶石的劍,一雙鞋襪,還有兩串小金魚。見面禮、認親禮和新年的壓歲錢就都在裡面了。
接着是一位看着柔弱的小姐,大約十歲上下,瓜子臉,大眼睛,一看就是個美人胚子。
“你叫什麼名字?”
“七娘。”七娘說起話來細聲細氣的。
“多大了?”
“十一歲。”
滕琰給了她一套金鑲玉的首飾、一匣子珍珠、一個黃金做的九連環、兩個荷包,同樣兩串小金魚。然後拉了七娘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並向趙禎示意,讓他坐在燕王那一側,趙禎一直就站在下面,現在看了看燕王,直到燕王點了點頭才側着身子坐下來。
七娘也偷偷地看了看燕王的臉色,不用說,七娘也很怕燕王。
接着林公公帶着原來燕王府的下人們來行禮,飛珠帶着燕地來的人行禮。打賞的銀錁子早就備好,一拔拔地發了下去。
好在燕王府里人並不太多,又整齊有序,只一會兒,就全見了。
晚飯時,屋子裡靜靜的,只有輕微的筷子與碗碟相撞的聲音,不用說趙禎和七娘,就是滕琰都覺得有些憋悶。飯後,看着燕王那張白板臉,滕琰把留下七娘說話的打算取消了。
燕王留在玉衡殿住下了,畢竟是新年,他也不好住到外院去,滕琰則住在外間的榻上,與在燕地時差不多。
躺下後,滕琰聽燕王問:“你是不是生氣了?”
在燕地時,他們也時常這樣在躺下後說上幾句話,屋子間隔着簾子,並不太隔音,彼此見不到面,很是隨意。
“沒有。”滕琰最初是有點不高興,現在已經想開了。燕王身份高貴,那天自己是過了分,怎麼就同這主逗了起來呢?可能是前一段時間兩人關係融洽,太放鬆了,她就把燕王當做前世的領導了,隨便開點玩笑活躍氣氛。以後,她一定注意尊重燕王,並保持距離。
“我知道多公公一定會告訴皇上的,早上就去解釋了。但皇上不信,還說當面教子,背後教妻。我也沒法再多說了。”
滕琰明白燕王是誤會了,她有些不高興是燕王對她擺臉子,明明挺好的關係因爲幾句玩笑就翻臉,並不是因爲讓人誤會了自己被罰跪而覺得丟了面子。
“這事我並沒有在意,畢竟也是我當時說的話讓人誤會了。再說,你是王爺,我是你的下屬,被你罰跪也是應該的。要是真的王妃,可能會覺得沒面子,我自然無所謂了。要是皇上因些對王爺印象更好些,還是件好事呢。”
“那你爲什麼生氣?”
“我也沒生氣,就是看你不太高興少說了幾句話罷了。”
“我是看你生氣才生氣的!”
“那我與你開玩笑,你沒生氣?”滕琰小心地印證。
“你一貫那樣無狀,我生什麼氣?再說,你不是自己去罰跪了嗎?”
“我纔沒罰跪。”滕琰真無語了,她只不過是想練練下腰。
“我看見了,你分明是跪在地上。”燕王不信。
“我那是下腰,”滕琰再加上一句,好讓燕王明白,“是練舞蹈。”
“你還會舞蹈?”燕王更疑惑了。
只有姬人們才學舞蹈什麼的,正經人家的小姐是不可能會這些的,滕琰沒想到越描越亂,只得說:“其實我也不大會,只是活動活動。”
“你真是……,算了,睡吧。”
滕琰想也是,誤會解開了,也沒什麼可說的了。
可是燕王接着說的話讓滕琰睡不着了,“明天去魯王叔府上吃年酒,後天是齊王叔。初十我們擺酒請大家。”
“啊?!”滕琰大吃一驚,什麼?擺酒!還在初十!她真懷疑現在的燕王府有沒有能力承辦這樣大型的活動。
燕王解釋一下,“是皇祖父定的日子,今年,我是第一次擺灑請客。還有昭陽定在正月十四,我們到時候都得去。”
滕琰明白這裡的習俗,擺酒都是連着好幾天的,但第一天,日子是專門招待身份最高貴的人。燕王府要擺酒,自然要請皇親國戚,“皇上來嗎?”她突然有預感,皇上一定會來的。
“皇祖父一定會參加的,還讓大家都來,不止我這裡,別處也一樣。”
“那王爺怎麼才說?”滕琰已經起身穿好了衣服,頭髮簡單地挽了挽,把被褥送到燕王的牀上。開口叫外面的人把林公公、飛珠和燕王府裡的大管事找過來。
燕王府擺年酒,基本相當於一場大型的晚會,在時間上應該更長,滕琰在原來的開國公府不是沒準備過,每次都要勞心勞地準備很久,那還是對家裡的情況非常熟悉,手下的人都用順手了。
現在?滕琰頭痛,燕王府什麼樣,她還不清楚呢!
燕王見滕琰如此緊張,也坐了起來,“請個年酒,也能讓王妃如此?”
“要是在燕地,自然不用。”滕琰苦笑了一下說:“這裡的情形,我並不瞭解,就如王爺你帶了一羣不熟悉的兵,到一個不熟悉的地方打仗,能打勝嗎?”
燕王不喜歡參與庶務,但他素來精明,馬上也起身穿了衣服,跟着滕琰到了外面的屋子,滕琰知道她這一句話,燕王會想到更深層次的東西,比如她剛剛想到的,皇上是想看看燕王府的酒宴辦得怎麼樣?也就是看看燕王或自己的水平?
所以她又問: “我們王府宴客怎麼準備?想要什麼效果?”
“務必要好。”燕王馬上沉聲答到。
滕琰覺得壓力不小。
林公公和飛珠都是一臉吃驚地來了,這個時候叫他們一定是有大事,只一聽滕琰的話,兩個人的面色都變了,經常管家理事的人都知道,這個問題難度不小。
一會工夫,大管事也到了,這個大管事姓張,也是內侍,滕琰剛剛見過,當時的印象就一般,一聽說要擺酒,臉上一片的茫然,根本就沒有什麼頭緒,反倒有些害怕的意思。
滕琰就一項項地問他,還好,府裡的事情他還算清楚。
不到半個時辰,滕琰就得出結論,困難很多,首先燕王府內的人比較少,現在府裡滿打滿算才一百多人,當初燕王北上時帶走了一些,但這次回來,並沒有完全帶回來,滕琰手下的人也少。
人少是最大的硬傷,廚師、侍女、管事都不夠用,歌舞姬人一個都沒有,要說燕王府也有多的,那就是侍衛,燕王的衛隊有幾百人,滕琰也有一個衛隊,人只比燕王少一點,但現在侍衛多沒用啊。
其次,燕王府宴客的東西恐怕也不全,從桌椅到碗碟,還有酒杯酒壺什麼的,每一樣都不能少。
再有,就是燕王府裡沒有那麼多的食物,這次確定下來回京城,燕王那裡先派了人回來做些準備,但那時,並沒有想到還要在京城擺酒,燕王建府後還從來沒有擺過年酒。
而第一次擺年酒,就是最高層次的。滕琰雖然還沒有認全皇親國戚們,但不影響她知道人員數量,要請的人男女加在一起大約有兩百人,而這兩百人都不會自己前來,而是每人要帶着不少的下人。這些下人也要在府裡招待,這樣就得有數千人!
就是滕琰準備大型活動經驗豐富,現在面對巧婦難爲無米之炊的局面,也覺得難辦得很。
燕王沉吟了一下,對滕琰說:“要是缺什麼,我去找皇祖父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