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找對了,滕琰聽到陸伯甫的名字後心裡有些恍惚,下面的話也聽不進去了,只有一種想法在她的腦子裡盤旋――他還沒回來。
滕琰也忘記了敲門,推門進了屋子,同燕地大多數農戶家一樣,正對大門的是一個穿堂,她打開簾子進了傳出聲音的東屋。
屋子裡陳設非常簡單,一架織布機在南窗下,上面還有沒織完的布,北面是一輔唬晃舶謐帕街荒鞠洹
兩個身穿農家粗布衣服的女子正在在炕上對坐,只間一個木托盤上放着半碗黍飯,一小碟菽豆。
兩人隨着滕琰開門的聲音看過來,滕琰立刻就能肯定那位坐在裡面的五十多歲的老婦人就是陸伯甫的母親,陸伯甫曾經爲她描述過。
其實陸伯甫與她的母親長得並不像,這位老婦人面帶病容,神情憔悴,依稀可以看出年輕時也是一位美女,而且屬於那種嬌弱溫和的氣質。但他們的眼睛卻是完全一樣,又黑又亮。
看着兩個人面上流露出來的驚訝,滕琰上前給陸伯甫的母親行了晚輩大禮,又自我介紹:“我是陸伯甫的好友,姓滕名謹。”
陸伯甫的母親慌手慌腳地上來扶她,用帶着顫音的聲音問她:“我兒現在在哪裡?”
滕琰一句:“我也是前來尋他的,並不知道。”還沒說完,老婦人就搖搖欲墜,滕琰和那年青婦人在兩邊急忙扶了,把她放在了炕上。那年青婦人熟門熟路地按了按人中,又幫着撫了撫胸口,滕琰急忙上前喊着:“伯母,您別急,陸兄一定會沒事的,我就是替他來看您的。” 她才悠悠轉醒。
就在時候,一個同樣穿着粗布的衣裳的青年男子,快步走進屋子,看樣子是從西房過來的,身邊還跟着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孩,因爲害怕一直抓着這男子的衣服,又忍不住好奇探頭探腦地向裡面看。
滕琰想起剛纔兩位婦人的對話,就笑着問:“你就是陸伯甫族裡的兄弟?”
陸伯甫告訴過滕琰,他將母親託付給族裡一位交情好的兄弟,看來就是這位叫成甫的人了。
“你是?”青年男子問。
“我是陸伯甫的朋友,特來訪他。”
“兩年前,大哥去了京城應試,就一直沒有回來。”陸成甫說。
這些滕琰已經知道了。可她還是不死心,又問:“後來陸兄遞過什麼信回來嗎?或者聽過他的什麼消息?”
可能滕琰的態度很和藹,陸成甫慢慢鎮靜下來了,“沒有,他走了沒幾個月,犬戎就打過來了,與京城的消息就全斷了。”
外面傳來了嘈雜的聲音,滕琰後知後覺地發現她自從進了陸伯甫家的院門後,就把燕王和其它人徹底忘記了,回頭一看,燕王正站在南窗下,靜靜地看着這邊。身邊站着幾個侍衛。
再向窗外看去,滿院子的人。剛纔到了村口後,大隊人馬就留在村外,燕王的衛隊訓練有素地分散開來,對陸家的院子進行了警戒,謝縣令帶着鳳凰縣的官員守在一邊,陸家陸陸續續地也進來了不少的人,想來都是族裡的。
陸伯甫的母親雖然醒了過來,可能是被這些突如其來的人驚呆了,只是坐在炕上不出聲。陸成甫回答了滕琰的問題後也沒了聲音,滕琰只好張羅着請燕王坐下。
屋裡可以坐的只有炕上,內侍鋪上了坐墊,燕王落了座,滕琰扶着陸伯甫的母親給燕王見了禮,接着,陸家族長、輩份高的老人、幾位有功名的陸家人也都紛紛來拜見燕王。
陸家做爲耕讀世家,還是有一定的底蘊,族裡也頗有幾位頭面人物,主動把接待工作接手了。
過了一會,亂哄哄的局面平靜了,燕王坐在炕中間,滕琰陪着陸伯甫的母親坐在一旁,其餘幾個年紀大的老人坐在不知道從哪家拿來的凳子上,更有不少的人只好站着,把這間小小的屋子擠得滿滿的。
滕琰就說起陸伯甫的事,先是會試過了,後來殿試點了狀元,接着任了和談的副使,最後從燕都逃走,不知下落。
隨着滕琰的講述,聽着的衆人表情或喜或悲,時不時地應和幾聲,維有陸伯甫的母親,一直輕輕地啜泣。
滕琰知道陸伯甫對陸家族裡不少的人有着諸多不滿,他少年喪父,家道中落,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在他中舉人的時候,族裡已經有人開始願意與他交好了,可是他一直敬而遠之,只與以前走得比較近的幾家維持着往來,更不願意接受他們的經濟援助,纔出門經商的。
滕琰冷眼看着這些陸家族人紛紛表示出來的對陸伯甫的關心,心裡不以爲然,但也不願意卻點破,她也經過這些,捧高踩低,世態炎涼,也是司空見慣了。
接下來的話題慢慢轉到了別處,大家談起了犬戎人來的時候,陸家村因爲不靠大路,離縣城遠,路又難走,沒有大隊的犬戎人過來,竟然保全下來了。但幾次徵稅,幾乎把各家都搜得一乾二淨,兩年來,又因爲犬戎人頻繁地徵調勞役,誤了農時,地裡的收成也沒多少,原來還算富裕的村子現在也窮了下來。”
今年,很多家都沒有明年耕種的種子,還好,九原郡最新的政令就有一條可以先借農民種子,秋收後再還,大家又紛紛叩謝燕王仁德。
到了中午,滕琰命人在陸家的院子裡排上了酒席,算是爲陸伯甫金榜題名補辦的酒宴,請全村人來吃。
因爲早有準備,所有需要的物品都事先備好了,院子時早就支起了大鍋,開上了流水席。
屋子裡也開了一席,幾張炕桌拼在一起,菜餚擺在上面,每人面前放着酒杯、筷子。
滕琰看着盤腿坐在上座的燕王,他從來沒見過農家這樣圍桌而坐的宴席,也是第一次盤腿坐着吧。不過別人從燕王面帶微笑的臉上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滕琰與他接觸時間長了,能感覺出他的幾分不適。
但想到路上的好心引來的不快,她也沒有多話,請了陸家的族長和一位年齡最高的長輩,坐在燕王對坐,自己與鳳凰縣縣令縣尉分兩側打橫相陪。
陸伯甫的母親說什麼也不肯上來與大家同桌進餐,滕琰知道在這裡的規距,就讓人在裡間設了一席,請族裡幾位老婦陪她。
最後又給陸家村的人發了賞賜下去,四分一個的銀錁子,村子裡的人不論男女老少每人兩個。陸成甫一家自然不同,又加了兩百兩的銀子,幾匹布。又給族裡捐了五百兩銀子。
滕琰這樣做是爲了村裡的人能高看陸伯甫家,照顧好陸伯甫的母親。
開席前她抽了個空,單獨同陸伯甫的母親聊了幾句,對於滕琰邀請她到九原居住,並供養她的建議,陸母想也沒想就回絕了。
滕琰見陸母態度堅決,就沒有再勸。她已經將陸伯甫同滕家定親的事情告訴了她,只是沒有說明自己就是滕琰,而是還是自稱滕琰的弟弟滕瑾,也不是她想隱瞞自己的身份,而是怕陸母不能接受她現在的樣子,還是將來對陸伯甫說好了。
陸母的態度並不奇怪,這裡的人非常重視宗族觀念,按這種觀念,陸母是陸家的人,即使陸伯甫出了意外,她也得由陸家養老。如果去陸伯甫未來的岳家生活,那是相當沒面子的,陸伯甫也會擡不起頭來。
滕琰只好給陸母留下了一些錢帛,又定下來每隔一個月派人給陸母送一次衣食用品,直到陸伯甫回來爲止。
陸母拿出了一籃子凍梨給她做回禮,說:“親家公子,多謝你還來看我這個老婆子,還我帶來了我兒的消息,等伯甫回來,讓他再去道謝。家裡實在沒有什麼東西能入貴人們的眼,只有這些凍梨是去年從山上摘的,準備過年吃,親家公子不嫌棄,就帶回去嚐嚐。”
滕琰前世就喜歡吃凍梨,也聽陸伯甫說過他家鄉的凍梨非常好吃,倒是高高興地收下了,說帶回去給大家。
陸母雖然性格有些柔弱,但還是很明事理,想想也是,如果沒有一位這樣的母親,也不會培養出陸伯甫這樣的兒子。滕琰偷偷地想,這個未來的婆婆還很好相處的。
燕地的冬天,白天格外的短,申時剛過,天色已經有些暗了,滕琰與大家離開了陸家村。
回去的路上,大家輕騎簡裝,比來時要快了些,過鳳凰縣的時候也沒有停留,直接向九原疾馳。
天漸漸全黑了下來,侍衛們打起了火把。
過了鳳凰縣沒有多久,迎面路上過來了幾個人,也打着火把趕路,見到大隊的人馬避到了路邊。就在從他們身邊一閃而過的時候滕琰看到了早上時見到了那對年青夫妻。
燕王突然勒住了馬,大家也紛紛停下來,接着燕王撥轉馬頭來到了路邊的幾個人面前。這時滕琰也跟着轉了過來,這纔看清那對夫妻被繩子綁着,臉上也有被打後的血痕。
燕王眼力好,一定是剛纔就在馬上看到了,這才停下來問上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