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營官,靈丘道方向發現一股建奴哨騎,大概二三十人,我們人少就撤了,建奴在後面追了一截,後來又不見了。”領頭的哨馬大聲道。
鍾老四不滿的道:“這你孃的叫什麼軍情。”
那哨騎小心的回道:“山路狹窄,建奴也不敢過來,咱們也不敢過去,對峙了半刻鐘他們才舉盾牌過來,咱們便調頭回來了。”
周少兒也道:“咱們哨騎少,打不過建奴那些哨騎,萬一被抓幾個,反倒被問出咱們的實力。”
鍾老四翻翻地圖,“靈丘道方向有建奴,廣昌縣方向暫時沒有回報,你孃的建奴連這山溝溝都不放過,跑一天能抓幾個百姓,真他媽窮成這樣了。”
“屬於哪個旗的看清沒有?”
“藍色的,有幾個白甲的背旗,看着有些小,不知是鑲藍旗還是正藍旗。”
鍾老四腦袋中轉着,情報非常模糊,按照沿途收集的消息,對面可能存在藍旗、白旗、鑲黃幾種旗色。
想了片刻不得要領,鍾老四對着幾個連長道:“你們怎麼看?”
周少兒看看其他人,見大家都不說話,只得舉手道:“我覺得建奴不像要攻擊倒馬關的樣子,若真要打,他們就該輕騎快進,將靈丘道上的百姓盡數擄掠走,如今對我們的零散哨騎也只是短暫追擊,可見其戰心不高。”
另外一個連長劉躍也贊同周少兒,他對鍾老四道:“建奴最喜歡用間。可能派人到三關看過,知道佈防嚴密。他們當年在北直隸連昌黎都沒打下來,現在倒馬關有真定、保定各部齊聚,還有通州和天津兵馬,建奴絕對無法破關,倒馬關又繞不過去,最多來抓些路上的人罷了。”
外面此時一陣陣喧譁,原本慢慢行走的流民突然大呼小叫,往倒馬關奪路而逃。無數人被人羣擠翻,跌倒在道路兩旁。
驛站周圍的龍騎兵立即戒備,但看了半天也只見百姓逃竄,沒有任何的建奴到來。
過了一刻鐘,外邊才安靜下來。一個鎮撫兵進來報告,說是從靈丘道過來的幾個百姓,說看到建奴在十多裡外。結果外邊立即一片大亂。
鍾老四低聲罵了幾句,那幾個百姓說的應該就是哨馬看到那一夥建奴,居然能把這些人嚇成這樣,現在這些百姓往倒馬關跑,必定會堵住預備兵,鍾老四看看天色。只能派出兩個排封鎖道路,大隊就地在走馬驛紮營。
走馬驛周邊羣山連綿,那裡面不知有多少建奴,鍾老四哼了一句,拍拍桌子道:“呆在這裡不是法子。最多宿營一晚,陳大人若是讓咱們協守三關就罷了。但是命令是要打擊建奴分兵,咱們就不能停在這內長城附近。咱們打哪邊,去廣昌還是靈丘?”
訓導官摸着下巴站起來道:“這個,我認爲。。。”
“你認爲個屁,打仗沒你們的事,你學過操典?學過速成班?你練過三段擊?給老子閃一邊去,各連連長說。”鍾老四毫不客氣的打斷,那訓導官咬咬嘴脣,氣得滿臉通紅。
鍾老四問完,所有人卻都不說話,這山間孔道只有這幾條,不像平原地區有很多道路,敵情不明,走哪一條都充滿風險。
一羣連長和司長都悶着不出聲,鍾老四點名道:“周少兒說。”
“嗯,這個,要不咱們去廣昌,只有六十多裡,靈丘還遠一些,要走一百一十多裡,沿途又都是山路,就算咱們碰上韃子了,也殺不了幾個。。。這個,反正沒有情報,我也說不好。”
“還有沒有?”鍾老四環視一眼,“你們不說,老子就來說說,靈丘方向有建奴哨騎,那說明有建奴大隊在山區活動,廣昌這條路上,逃難的百姓寥寥,老子判斷建奴已經封閉山口,從行走路程來說,建奴可能已經撤離了,倒是靈丘這個方向,建奴就在近處,適合咱們去重點打擊。既然連長司長參謀都不說話,那好,老子就直接決定,咱們去靈丘,輜重留在走馬驛,第四連押後,待預備兵到達就追趕前隊。第一連打頭開路,配四磅炮一門,遇到建奴就持續攻擊,咬住他們的尾巴。”
。。。
周少兒跟在鍾老四背後出門,把紅色的帶護耳軟帽在頭上戴好後,看着前面氣呼呼離開的訓導官背影,他對鍾老四低聲問道:“我說鐘頭,你爲啥選靈丘,而不選廣昌縣?你那理由有點牽強,那邊路上百姓是少點,但也可能是廣昌的百姓往紫荊關逃,往這邊來得少。”
“你真要問,我就只能說沒有理由,我亂選的。”鍾老四搖搖頭。
周少兒目瞪口呆,“你是說,你是亂選的往靈丘攻擊?”
“對啊,老子又不是神仙,現在沒有任何情報,你們這麼多人都不知道如何辦,老子又如何知道,但一直留在走馬驛是不行的,我們的優勢在於建奴不知道我們到來,若是留在此處不走,很快會喪失這個優勢,山地造成情報不清,但也是咱們最好的掩護,建奴同樣會兩眼一片黑。拖在走馬驛的話,一旦建奴集結或是撤退,咱們就沒有了機會。所以走馬驛只是作爲接應點,必須選擇一個方向前進,相對來說,靈丘這邊發現過建奴,那抓住一股的機會比較大。”
周少兒抓抓腦袋,“我想知道的是,你到底憑這個選的靈丘?也可能那些建奴哨騎一經一溜煙回了靈丘,他們派個幾百甲兵在入山口一堵,山口那點寬度,任你關公轉世也打不出去。”
“實話告訴你了,老子亂選的,現在基本就是兩眼一抹黑,我只認準一條,不能在走馬驛久拖不決,也不能採取守勢,至於打哪邊好,只有天知道。陳大人說過,比錯誤決定更差的,是不做決定,所以不管對錯,我就選靈丘了。”
周少兒:“。。。”
。。。
茫茫太行,蒼山如海,羣山被白雪覆蓋,天地一片蕭索。天上又下起雪,雖然已經是二月間,但小冰河時期的冬雪時間延長了。
叢山之間便是連接倒馬關和靈丘的靈丘道,這條山道順着唐河河谷修建,靠着唐河水千百年的沖刷,在太行山中間開出一條通道,後人便順着河谷修建了靈丘道。
道路旁邊的唐河已經在開化,唐河中間可見水流混雜着冰凌,發出輕微的嘩嘩聲往南流淌,雪花飄入水中,馬上被河水消融。
關大弟牽着馬匹走在並不寬闊的道路上,這已是從走馬驛出來第三天,第二日一天只走了四十里,一路上沒有碰到建奴的哨騎,晚間找了幾個破敗的村莊宿營。
道路兩旁是陡峭的山壁,有些地方如斧削一般,行軍的隊列中滿是馬匹嘶鳴和喘息。關大弟在旅順就是龍騎兵,經常與正規騎兵合練,正規騎兵的戰馬既安靜又聽話,鍾老四唸叨了很多次,他的願望就是把龍騎兵的雜馬全部換成戰馬,但關大弟從來不認爲鍾老四這個願望能實現。
“停止前進!”
前面的士兵回頭說了一句,關大弟馬上也往後傳令,陸續停下。狹窄的山道上只能用這種方式,關大弟一直在想,如果遇到建奴了,大軍是不是要跑到河面上去作戰。
關大弟停下後,檢查了一遍手中的燧發槍,又把插袋中的厚背馬刀抽出來看了一次,加上鞓帶上的匕首,就是他全部的武器,不過關大弟很懷疑自己是否有用馬刀的機會,他身下的這匹雜馬耐力還可以,但是衝刺速度奇慢。
“檢查彈藥!”
前面又傳來一聲命令,關大弟心頭緊了一下,把燧發機舉到眼前,檢查了火門蓋和槍機的位置,反覆看了幾次,心中稍安,然後又摸了一下鞓帶上的牛皮盒子,裡面有十發紙殼彈,左右衣袋各有十發備用彈,還有二十發在他的揹包中。
關大弟檢查完,好奇的踩在馬鐙上站直身體,想看看前面是什麼地形,結果前面許多人也是如此,只能看到兩側的巖壁在前方變低,似乎有一片比較平坦的地形。
過了半刻鐘,繼續前進的命令傳來,第一連順着山道慢慢走到空曠地帶,這裡是一片稍大的河谷,東北方向有一條山道蜿蜒而來,關大弟也不知道是通到哪裡的。
隊伍繼續前進,方向依然是靈丘的方向,只走了一小段距離,隊伍便向左轉,進入了另外一條道路。
轉彎的地方地勢平坦,幾個哨騎和親兵站在路邊,還有他們的副營官鍾老四,地上躺着一個半死不活的人,鍾老四對他大聲吼道:“狗漢奸,後面的鑲黃旗到底有多少人?正藍旗過去了多少人,說出來給你個痛快,你別逼老子給你上刑。”
地上那人縮成一團,聲音很小,然後周少兒在對鍾老四問,“後面還有鑲白旗一部,前後人數差不多,打莽古爾泰還是打阿巴泰。”,然後鍾老四便皺起眉頭。
隊伍沒有停止,很快就看不到鍾老四他們,關大弟沒有聽到鍾老四的答案,他也不太關心,反正這莽古爾泰在復州就打過,也不見得有什麼厲害,他好奇的四處打量,前方出現一個軍堡,上面寫着“馬頭關”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