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州城外校場,兩個連的方陣列在校場正中,他們後面是三百名騎兵,方陣的前面則是一百名燧發槍兵組成的線陣正在向前移動,步鼓之間還有一種輕快的銅笛聲,混在步鼓中聽着十分悅耳,至少關大弟聽着感覺很放鬆。
不過上戰場還吹樂曲,大家多少有些覺得怪怪的,他們不知道的是,這支輕快的曲子是陳大人弄出來的,在他的前世叫做擲彈兵進行曲,其中的銅笛聲音確實有減緩緊張的作用。
前排軍官一陣吆喝,鼓點剛剛停歇,鍾老四的聲音就響起,“停,停,停。”
正在艹練的官兵中響起一陣低低的頹喪嘆氣聲音,鍾老四騎着一匹雜馬急吼吼來到正面,他們這個千總部是原來的農兵第一總,打完金州之後就來了整編,基層軍官動得不多,但高層也有些微調,老千總範守業調走去了即墨營。鍾老四雖然捱了罰,但是戰功擺在那裡,他補齊禁閉後,這次提升了一級,成爲了騎馬步兵的把總,管着兩個連。
鍾老四和一名騎兵的軍官一起在前面跑了一圈,觀察一番之後,他對那騎兵軍官道:“譚把總,缺口還是太窄了,步兵人數還是多了些,馬兵不好通過後快速列陣,若是過的時間久了,對面就有時間調整防線,沒準就緩過來了,你騎兵過去就討不了好。”
他叫的那名譚兄弟就是騎兵營新營官譚申,以前就一直是朱國斌副手,現在朱國斌高升第四混編營營官,他也就成了騎兵營的主官。
譚申暼了鍾老四一眼,“那你說咋辦。”
“只調我司的分遣隊,兩個分遣隊一百人分兩個方陣,間隔在你三局騎兵之間,這樣騎兵的正面大些,分遣隊四個小隊前後四排,分兩批齊射,敵陣必定混亂,你的騎兵馬上就能衝一次。衝了回來分遣隊就裝好彈,然後再來一次。”
譚申抓抓頭皮,他被這個鍾老四拉着試驗步騎混編的新戰術,被搞得焦頭爛額,也不知是什麼原因,朱國斌又特意交代他混編訓練要聽鍾老四的,讓他不得不配合這個有些神經質的把總,他無精打采的對鍾老四說道:“反正都是你在說,那你再重新排一次陣,今天這是最後一次,我這邊新兵多,還要練習行軍隊列。”
“成。”鍾老四說幹就幹,吆喝着長矛手撤離,只剩下了兩個分遣隊,列爲兩個五列方陣。三個騎兵局緩緩來到火槍兵兩翼和中間。
槍兵模擬兩輪齊射後,騎兵立即出擊,奔騰着演練了一次百步衝鋒,等到騎兵返回,鍾老四還在兀自大叫,“槍兵正面寬了點,還得分拆開,分成四個小組,每組兩小隊,哎,哎,譚申你怎麼走了……”
譚申已經騎馬趕在前頭,只回頭擺了擺手,逃命一般跑了。
鍾老四低聲開罵,他身邊一個連長湊過來,“把總大人,剛纔譚申可是說了的,再演練一次就要去練習他們自己的科目,咱們是不是也該繼續練行軍了,你……”
“老子知道,那行軍有啥好練的,咱們走得整整齊齊,騎馬難道就走亂了不成,咱們騎馬只管行軍,打起來還得走路,練打仗纔是正事,步騎練完老子還要加四磅炮。”
那連長討好的道:“把總您說加啥就加啥,以後咱加四十磅的,但眼下咱還得練練騎馬不是,您是騎慣馬的,咱們可比不得,你看那關大弟,現在上馬都不利落,加了銅笛就走不清步子。”
“關大弟?不就他一個,還能有幾個比他笨的,他人呢。”鍾老四大大咧咧的跳下馬,大搖大擺走到第一排關大弟面前。
“關大弟,你小子咋就那麼笨,誰讓你去聽那笛子聲音,你只要聽鼓點就行了。”
關大弟呆呆的哦了一聲,鍾老四一腳踢過去罵道:“識字考試又他媽的倒數第一,你這個樣子浪費了你那股子猛勁,一輩子當不了軍官,你他媽就不興能幹一回?”
關大弟又想去抓頭,鍾老四眼疾手快一馬鞭就要揮過去,關大弟連忙把手放下道:“俺看那些字都差不多,放一起認不出來。”
鍾老四盯他一會罵道:“狗東西夠笨的,兩百個字都認不全,這次考不過,整編提升你就趕不上了,還好現在有個啥士官,老子總要給你弄一個。”
“謝謝把總。”關大弟傻乎乎的笑着。
鍾老四一指關大弟後面,“上馬去練,坐不穩不準吃晚飯。吃完飯別人休息,鼓號單獨給你們這種傻蛋加練,要是不想被他們罵,你就他媽機靈點。”
關大弟的隊長贊同道:“把總高見,這關大弟太笨,俺都教怕了。”
鍾老四手一揚,“老規矩,關大弟所在小隊全體連坐,陪着練。”
那隊長愁眉苦臉的要求情,鍾老四已經大步走開,“號手吹號,演練行軍中遇敵,下馬集結速度要是比上次慢,老子扣了你們今晚所有的燒肉。”
旗手忙打出上馬旗色,號手一聲上馬號,五百多士兵亂紛紛的上馬,關大弟更是手忙腳亂,那匹雜馬還在左右扭動。
不等他調整好,一聲行軍號,這支騎馬步兵便開始往校場外行進,準備拉練一段返回校場,鍾老四看着隊伍遠去,口中罵了一聲,“好好的加啥銅笛,又不是唱戲,肯定又是狗曰的劉破軍想出來的。”
他罵完吆喝一聲,兩門四磅炮跟在他後面,追着隊尾去了……
這次演練直到快天黑才結束,他們在城外洗馬餵馬之後,退回甕城休整吃飯,這裡是金州南門,名叫承恩門,甕城十分寬闊,城牆上有些守備兵,他們是些步兵,總數爲五百人,建制上歸屬旅順守備隊,平曰只負責守衛金州城池,如果建奴大軍來襲,他們將通過西側的海路撤退,冬季來臨前這些人會提前回到旅順。
鍾老四領着衛兵,騎馬到城中的營部,向作訓參謀報了一天的訓練科目和結果,參謀記錄完畢,鍾老四簽字後,纔算把例行公事走完,他一路罵罵咧咧的回來,現在條例越來越細,條條框框也多,每次有新規定出來,他都要罵一通解恨。
回到甕城後剛好開飯,全司按小隊圍聚,一聲號響之後,官兵都開始吃飯。艱苦的訓練讓他們全部食慾大振,整個甕城中都只有咀嚼的聲音,而沒有一個人說話。
鍾老四也不去司部,而是就近混入第一排,跟士兵一起坐在地上狼吞虎嚥,第一個包子墊了底之後,他還能抽空還訓關大弟幾句,關大弟則毫無反應的大嚼着蒸餅。
剛吃到一半,軍需官走到他們排大聲喊道:“第一排,家信十五封。”
第一排的士兵丟下碗筷,亂哄哄的圍攏過去,拿到信件的都高興得手舞足蹈,匆匆忙忙跑到火堆邊翻看,其他士兵都圍過去,不過這些兵大多認不了幾個字,就算考試通過的,也只有兩三百識字量,只會些兵種、顏色、旗號方面的,認不全的便找來訓導官幫忙念,凡是老婆寄來的,念出來就能惹起他們一陣陣起鬨歡呼。
現在的家信也列爲軍資之一,特別對於旅順駐守部隊,這些人中有不少是農兵連轉過來的,大多在文登有家口。陳新認爲家信能極大提振士氣,要求隨糧草發送,目前收發由綜合門市在做,只收取兩文錢的費用。這筆投入也確實起到作用,士兵老覺得有個盼頭,目前剛發了兩批信件,士氣就提升了不少。
關大弟乘着別人去拿信,拼命搶着包子,鍾老四看他沒動,便問關大弟道,“你不去看看?”
關大弟包着滿嘴的餅子,含糊不清的道:“俺媽,俺……妹都不會寫字。”
“不是還有個弟弟?”
“他從來不給家裡寫信,更不會給俺寫。”關大弟吞下餅子,又準備吃下一個。
“你這個弟弟不是那啥班的,都是讀書人,咋就不知道寫信呢?”
關大弟搖搖頭,“叫啥科技班,據說隔三差五能見着劉先生。爲啥不寫信俺不知道,反正是太忙,再說他從小就不愛和俺說話,他就愛和俺娘說,俺就和俺小妹話多。”
鍾老四一腳蹬過去罵道:“你娘你娘,老子讓你去看看有沒有老子的,有的話給老子拿來。”
關大弟拍拍屁股上的腳印,邊吃邊跑過去,幾把推開面前的人,在裡面呆了片刻出來,真拿了一封信。
鍾老四驚訝的道:“你孃的,真有老子的信?難不成是周少兒寫來的?”
“是俺的信,把總您幫俺讀讀。”
“字都不認得,還他媽有信。”鍾老四失望之下一把抓過,扯開信封讀起來,“哥,俺去了……呸,你孃的,老子還叫你哥,重新讀過。關大弟,俺去了文藝隊,每個月有一兩月餉,等你回來給你買濾嘴煙,你妹!”,鍾老四反過來看看背面,“這他媽就完了?這你妹是誰?”
關大弟一把搶回去自己看起來,似乎自己能看懂一般,“就是俺妹啊。”
鍾老四搖搖頭,“你妹的,你這一家子都是傻子,反正都是兩文錢,不知道讓人多寫幾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