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三年五月五日,比歷史上早了幾日,明軍開始發動收復關內四城的戰役,明軍參戰兵力近十萬,除灤州的主力外,還有劉可訓一部川軍攻遵化,朱梅一部關寧軍佯攻遷安,孫承宗中軍何可綱牽制永平。
灤州城下明軍的家丁哨騎呼嘯往來,佔據了戰場,各營寨內人喊馬嘶,鼓號之聲不絕,各軍一大早吃過飯後,大量步兵將攻城器械推出營地,擺在一里之外的出發地域。
灤州城牆上建奴嚴陣以待,他們大聲呼喝着,指揮一些遷安民衆搬運土石檑木。
西面城牆一里外,文登營步兵全部席地而坐,文登營的集結地就在正對西面門樓的位置,雖然皇帝要求文登營守護炮兵,但孫承宗可不是呆呆執行命令的文官,他認爲建奴不可能在如此情況下繳獲紅夷炮,默許陳新的隊伍可以攻城,只是安排時把文登營和紅夷炮放在一起,完成一個字面上的護衛,做的是官面文章。陳新領會後,也跟馬世龍要來了先鋒突擊的任務。
文登營爲了應對巷戰,已經重新編組爲更靈活的戰鬥組,每組由一隊殺手配一隊火器隊,以殺手隊隊長爲指揮,每局分爲五個戰鬥組,每個戰鬥組還可以由指揮拆分爲兩個小組,每小組由一伍火槍兵和一伍殺手組成。
各旗隊長正在抓緊時間做最後的作戰簡報,強調入城後戰鬥組運用的事項。
文登營的兩側是各地勤王兵,他們已經將各種工程器械推出,其中最多的是轒轀車和尖頭木驢,它們將用於填壕和挖城牆,其次是壕車,這些後面就是雲梯車。
馬世龍的一丈六尺總兵紅旗在偏北位置,各總兵的騎兵都被抽調部分,將用於建奴潰退後的追擊。
劉民有跟隨在中軍,聽着周圍連綿不絕的號鼓難免心情緊張,他是首次見識古代戰爭,還是攻堅戰。跟劉民有一起的張二會看着牆頭,滿眼的恨意,他幾歲就因建奴而失去家園,對建奴的仇恨不比東江難民差。
陳新笑着對兩人道:“建奴就憑几把弓箭也想守城?”
劉民有把牆頭的目光收回,轉向文登營陣列前五十步的地方,那裡一字排開幾十門二號紅夷小炮,面對城樓的地方是十門兩千七百斤紅夷炮,一部廣東兵和一部京營兵正在忙碌的部署陣地,在地上挖開一些坑洞,或者將木方墊在炮輪下。
其中一些會官話的廣東軍官則在跟京營兵講解,他們拿着一本冊子在各處檢查藥包和鐵彈,指導炮手裝填,他們所用的方法遠遠超過陳新原來的認識,他本以爲要很久以後纔有定裝的炮用發射藥包,豈知早已經開始應用,都是棉布包裝的發射藥,而且每包上均有編號(注1),裝入後用鐵錐從火門刺破藥包,然後倒上引藥,隨即就有炮手用手或布把火門捂住,防止引藥被風吹散。
此外還有一羣紅毛碧眼的弗朗機人,他們比廣東軍官更加忙碌,用工具不停比劃和計算,這些人就是陸若漢從澳門招募的僱傭兵,在原本的歷史上,這批人後來成爲登州孔有德部的教官,孔有德因此有了當漢奸的本錢。
劉民有仔細觀察,那些弗朗機人總共用到了四種工具,第一種是一塊銅質的板子,板子上畫着許多刻度,下面吊着一個墜子,是雙手舉在眼前使用,第二種是一個外形有點像遊標卡尺的東西,也有一個墜子,使用的時候插在炮口,第三種就象普通的尺子,第四種他認識,是單筒望遠鏡。
劉民有低聲問陳新那些是什麼東西,陳新也搖頭,他剛纔粗粗打聽了一下,只知道名字分別叫度板、遠鏡、銃規和銃尺,炮兵可以用這些工具觀瞄,至於是如何用的,陳新也不太明白,他安排了黃思德下來後去挖人,總要找到幾個專家才行。
這批大紅夷炮和弗朗機人到京後,上下都十分重視,此時任禮部侍郎的徐光啓給崇禎上了個奏疏,說到紅夷炮的用途,尤其強調了紅夷炮觀瞄之術乃是軍國秘技,最好讓可靠的勳貴子弟習用。兵部和都察院都有多人反對讓大紅夷炮出城,擔心落入建奴手中,所以纔有崇禎親自安排文登營守護一事。
關寧軍也有自己的紅夷炮,寧遠兵備孫元化將炮隊交付參將黃龍,一路用牛拉着,趕到了灤州,這支部隊由孫元化親自教習他們射法,少數人還在天啓三年接受過第一批弗朗機教官的培訓,當年指揮寧遠炮兵的彭簪古就是其中之一。所以馬世龍和祖大壽兩部的紅夷炮操作水平都是比較高的。
劉民有還待再問,馬世龍中軍一聲金響,城下的遊騎紛紛退開,接着前面突然巨響,一門大紅夷炮猛地向後一退,一顆黑色鐵彈在空中一閃而過,砸在城牆下的城壕邊,激起一團煙塵。
陳新道:“開始試炮了。”
接着一門小紅夷炮也發炮一次。擊中了城牆,牆垣上炸開一朵石塊和塵土組成的小花,牆頭傳來建奴的大聲驚叫。
第二殺手旗隊正在聽黃元佈置任務,那邊一放炮,紛紛轉頭去看熱鬧,誰知大炮又停了下來,黃元大聲道:“別看了,大家都轉過來。這城牆也不是一會功夫就能打塌的。”
周少兒等人只得戀戀不捨的轉過來,這麼多紅夷炮開仗,他們可從來沒見過,
黃元接着講:“咱們第一千總部的任務是沿小街道穿插,到達北門位置後封閉北門。第二千總部將以一個司沿城牆向北突擊,第三千總部沿十字街到達城中心後截斷主要通道。我們入城序列在第三部之後,入城後我局即向北轉,讓出西門大街讓後面的兄弟進入,大夥隨時記得以北城樓爲參照,不得偏離了方向。咱們局編爲五個戰鬥組,各殺手隊長爲組長,戰鬥組內再拆分小組後由火器隊長任一個小組組長。大街道作戰時,戰鬥組左右分二伍,小街道作戰時,殺手伍成小三才陣,待火器射擊過方上前搏殺。西牆城頭的建奴旗號,有正藍旗一部,正黃旗一部,或許還有些蒙古部落兵,咱們不怕他,需要援助之時,組長吹竹哨呼應。。。。。。”
陳瑛一邊聽一邊磨着匕首,他把匕首收起後,伸手摸了一下腰牌,用手指摩挲着上面的三道痕跡,那是他在固安殺死的三個建奴,離他家的七口人只差兩個了,想起一家七口人出門前看向他的眼睛,陳瑛眼睛微微一紅,那情景他永遠無法忘記。
黃元此時已經講完注意事項,看一眼周圍的戰友,最後強調道:“大家記清了,我們的目標是與第二千總部一起控制北門甕城,其他皆是枝節,非必要地方,不得戀戰,不得往其他方向追擊潰兵。聽明白沒有?”
所有士兵大聲道:“明白!”
士兵在做簡報,陳新也沒閒着,他與四個千總最後確認了一遍線路,他還是一門心思封閉北門,反正孫承宗沒有規定線路,既然不能從城外圍堵,就從城內圍堵,明軍的攻擊計劃十分粗糙,攻擊界限就以城牆劃分,入城後的行動也沒有具體計劃。
所以陳新打算以第三部控制中心十字街,分割建奴兵力,第一部封閉北門,第二部沿城牆突擊北門甕城,只是城牆難以展開兵力,他只投入第二部一個司,剩餘一個司由陳新自己控制,等前述兵力展開後再進入西門大街,隨時支援北門和十字街口。能堵住多少建奴,在於文登營行動的速度,陳新對各部的要求都是勇猛迅捷,不分散兵力在次要地方。至於騎兵,陳新讓朱國斌留在城外,自行決定攻擊時機,但要求除非馬世龍調遣,不要去北門外面,因爲孫承宗當着大會上許多人說的,圍三厥一,陳新豈敢去冒犯軍令。
這些計劃的前提都是攻克西門,陳新並不知道紅夷炮對城牆威力如何,最好能把甕城城牆打塌一部分,灤州總共就一千多建奴,四面城牆一分,一邊只有幾百,幾百建奴絕不可能擋得住文登營的步隊,而且城裡有街道限制,建奴那點騎馬的本事也用不出來,這樣的環境可是殺建奴的好時候,一旦放出去,陳新自己也沒信心,那些友軍就更不用說了。
前面的炮兵陣地一陣響亮的號子,炮手紛紛舉起手中的點火叉棍,幾個廣東軍官從馬世龍中軍趕回炮陣,陳新見狀,知道快開始了,打發三個主官返回隊列,自己則在中軍等着看紅夷炮的表演。---------------------------------------------------------------
注1:定裝炮用藥包及分類編號不算高科技,《兵錄》《西法神機》已有此記載,《兵錄-西洋火攻神器》所述“用布或紙照樣湊縫裝藥,仍封識號名,臨時便用。。。先以鐵釘入火門,然後用火門藥。。。”。
徐光啓的奏疏中說及紅夷炮觀瞄法,提到過遠鏡的用途,可以推斷弗朗機人或明軍炮兵應當已經在使用望遠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