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倫特-巴爾克穿着睡衣離開了臥室,站在陽臺裡,點燃了一支香菸,緊鎖的眉頭泄露了他的鬱悶和煩躁,但聲音還是快速鎮定下來,乾脆利落地說道,“……這件事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吧,放心,我會妥善處理的,斑比,你專注比賽就好,沒有必要爲了這些瑣事煩心。”
他是認真的!
在NFL之中,類似的事件和角色數不勝數,而職業球員的場外問題更是不勝枚舉,這也是每一支球員都必須面對的。
一般來說,這些瑣事應該是主教練和球隊經理的操心部分,每一年休賽期,他們都需要根據綜合考量來重新排列組合,交易轉會、解除合同、懲罰立威等等動作都是必要的,爲了更衣室的團隊和球隊的穩定,那些不確定因素全部都應該儘可能避免,但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大牌球員和大牌球員之間的矛盾衝突、核心球員與球隊之間的利益取捨、大牌經紀人以及球員場外個人問題的紛紛擾擾、主教練和主力球員之間的溝通磨合、教練團隊和核心球員之間的權力爭奪、球員傷病與上場時間的分配安排……
所有的所有,全部都如同不定時炸彈般,誰都無法確定什麼時候引爆,甚至可能諸多問題全部都同時引爆,特別需要注意的是,橄欖球的主力球員名單足足多達五十三人,這也使得內部問題遠遠超過了其他集體運動,這也使得矛盾與衝突具備了更多可能,稍稍一個不注意,球隊就可能直接陷入泥沼。
爲什麼NFL至今都沒有一支三連冠隊伍?顯然,這就是必須納入考慮範圍的重要問題之一。
過去三個賽季以來,舊金山49人球隊內部遇到了不少問題,但球隊還是依靠着一場又一場的勝利堅持了過來。
特倫特清楚地知道,作爲主教練的哈勃沒有能夠幫上太多忙,主要都是依靠着三位球隊隊長在支撐;現在,威利斯受傷、阿肯斯低迷,所有重任全部都落在了陸恪身上,結果場外又爆發出瞭如此嚴重問題——可能影響到超級碗爭冠的問題,就沒有小事情,這讓特倫特也出離地憤怒了。
更何況,場外問題本來就是球隊經理的職責內容。
“阿爾東,阿爾東……又是阿爾東!”特倫特重重地吸了一口煙,無比煩躁地說道。
陸恪也輕嘆了一口氣,“特倫特,這次的事情,也許阿爾東不知道……”
“斑比,你沒有必要爲阿爾東說情了!”特倫特簡單粗暴地截斷了陸恪的話語,“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也不是第二次了,我甚至已經數不清楚了,上次療養院歸來,僅僅一週,他就出事了——你不要詢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即使你和洛根、馬庫斯不說,我也有辦法知道;而這次呢?僅僅兩週,他就又再次鬧事了,所以,你希望我怎麼想?我還能怎麼想?”
“阿爾東是阿爾東,AJ是AJ,他們是朋友,卻也是兩個人,阿爾東也沒有辦法控制AJ,就好像球員的家人一樣,他們也是受害者。”陸恪還是願意相信,阿爾東與華萊士今晚的行動無關。
“斑比,我知道,阿爾東是你的朋友,你總是想要保留一絲希望。”特倫特的想法卻更加冰冷也更加殘酷——因爲他是商人,他需要學會止損,如果一名球員對球隊製造的傷害已經大過利益,那麼他是絕對不會手軟的,“但現在事情已經不僅僅是關於阿爾東的了,不是嗎?如果你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的話,你也不會給我打電話了。”
陸恪沒有辦法反駁。
“可以的話,我也不想要走到這一步,你以爲我不知道嗎?你和帕特里克一直在幫助阿爾東,球隊其他人也都是如此,因爲我們都抱着一絲希望,希望阿爾東能夠振作起來,他具備了實力,他甚至可能成爲帕特里克的接班人,他可以成爲我們防守組最重要的組成部分;但如果他自己沒有辦法振作起來的話,他就可能成爲拖垮整支球隊的那個部分,你明白這一點,我也明白這一點。”
特倫特的情緒有些暴躁。
平時,他絕對不會在球員面前展露自己的負面情緒,因爲這容易讓他丟失權威性,這不適合展開工作;但今晚,面對陸恪,他終究還是沒有能夠控制住情緒——恨鐵不成鋼,正是因爲對阿爾東報以了厚望,所以此時的失望纔會越發嚴重。
還有重要的一點,那就是特倫特正在把陸恪當做一個平起平坐的交談對象,某種角度來說,比起哈勃,他更加願意和陸恪交談,尤其是場外問題和更衣室問題,正是因爲如此,他這纔在通話之中展露了最真實的自我。
“我知道,你說的,我全部都知道。”陸恪也覺得微微有些頭疼,“但是,特倫特,無論作爲隊長還是作爲朋友,我都有必要和阿爾東交談一次,這是我的責任,我需要他明白問題的嚴重性,然後由他做選擇。”
“斑比……”特倫特有些無奈。
“這是我的堅持。”陸恪卻拒絕退讓,這也是他唯一能夠爲阿爾東做的了。球隊之中的每一位球員都有自己的問題,有些問題可以解決,有些問題則不能;但是,當他們成爲這支球隊的一員,那麼就必須團結起來,朝着同一個目標前進,不管問題是否能夠解決,他們都必須統一目標,否則這場戰役就無法取勝。
對於華萊士,陸恪需要殺伐果決;但對於阿爾東,陸恪卻仍然抱有希望。
特倫特沒有立刻回答,只是靜靜地沉默了片刻,指尖的香菸在緩緩縈繞,但等待了許久,電話另一端的陸恪也依舊沒有妥協,這讓他啞然失笑起來,“你不會退縮的,對吧?”
其實,陸恪完全可以先和阿爾東交談,然後再把事情告訴特倫特,先斬後奏,但陸恪沒有,他依舊理智地選擇了正確解決辦法,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多問題——
陸恪也在擔心着,如果和阿爾東交談過後,阿爾東選擇了華萊士,又或者是優柔寡斷地無法做出決定,反而給了華萊士逃脫懲罰的機會。於是,陸恪還是選擇先告訴了特倫特,提前把事情安排妥當,然後再找阿爾東攤牌。
即使特倫特反對,陸恪也仍然會與阿爾東交談的。
同樣的事情、同樣的做法,但先後順序的不同,卻表明了陸恪的態度:上次在阿爾東別墅內部發生的事情,陸恪就從來都不曾告訴過特倫特,包括後來阿爾東的迴歸,也始終是更衣室內部的一種默契,因爲他始終相信着隊友能夠迴歸,也始終相信着隊友和球隊是站在同一陣線的。
而這次在陸恪家中發生的事情,陸恪先告訴了特倫特,然後依舊堅持與阿爾東交談,這也就意味着,陸恪選擇了球隊,但還是沒有辦法放棄隊友。態度的微妙變化,側面就證明了,陸恪已經是一名合格的領袖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煙,特倫特做出了決定,“我知道了,你和阿爾東談談,我現在就把事情安排下去。就讓我們一起祈禱,阿爾東依舊和我們站在一起,那麼,一切都好辦多了。”在掛斷電話前,特倫特還是補充了一句,“斑比,好好談,不要讓我後悔選擇相信你的判斷。”
陸恪手握着手機,微微停頓了片刻,卻終究還是沒有多說什麼,隨後就掛斷了電話——如果有必要的話,特倫特會把所有糟糕情況都扼殺在襁褓之中,因爲阿爾東依舊還在新秀合同之內,特倫特根本就不用擔心巨大損失,隨時都可以提前內部解決問題。
陸恪清楚地知道這一點,上次在阿爾東別墅裡,他和洛根、馬庫斯就警告過華萊士了:千萬不要以爲阿爾東是不可取代的,新秀合同之內的球員是最沒有價值的一批人,他們每個人都在竭盡全力地證明自己,只有離開新秀合同之後,屬於他們職業生涯的真相纔會徐徐展開;而新秀合同之內就屢屢闖禍的球員,即使依靠着自己的能力贏得了聯盟認可,但高薪也註定是無緣了。
現在,當阿爾東和球隊的利益出現衝突的時候,特倫特毫不猶豫地將會選擇球隊;而如果現在出現問題的是陸恪——續約了大合同的陸恪,那麼特倫特勢必就會煎熬糾結起來了,即使明知道應該爲了球隊着想而選擇壯士斷腕,但現實情況卻遠遠沒有那麼簡單。
陸恪明白這一點,阿爾東可能明白這一點,問題就在於,華萊士明白嗎?
靜靜地站在原地,陸恪透過窗口望向了遠方那一片逐漸熄滅的城市燈光,忍不住開始想,是不是生活裡的所有事情都是如此,越來越複雜越來越糾纏,他僅僅只是想要專注打球而已,卻也沒有辦法如願。
但想法僅僅只是停留了片刻,長長吐出一口濁氣,肩膀就重新打開振作起來,生活從來沒有那麼簡單,他們總是在不斷抗爭,與自己與他人,與困難與命運,每一個腳印都肩負着他人看不到的重量。
現在,如果有人阻止他走向球場的步伐,如果有人阻止他追逐夢想的腳步,那麼不管是誰,他都會抗爭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