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戰士!我們是!戰士!”
整齊劃一的應援聲,浩浩蕩蕩、轟轟烈烈地在整個現場炸裂開來,瞬間將繁華的市中心演變成爲了燭臺球場,彷彿再次回到了主場作戰的熱鬧時刻,每一位球迷都在聲嘶力竭地吶喊着,高高地揮舞着手臂,表示自己的支持和肯定。
視線之中的人山人海都猶如煮開的沸水,汩汩沸騰起來,無邊無際地延伸下去,彷彿可以抵達世界的盡頭,那強大的聲援力量讓整個世界都開始地動山搖起來,真正地讓人們感受到了陸恪的超高人氣。
不要說安德瑪了,就連陸恪自己也是一臉錯愕,原本以爲只是例行公事的簽名會而已,根本就沒有懷抱任何期待。
在陸恪看來,能夠出現二十名球迷,這就已經非常難得了;在出發之前,他還和萊赫開起了玩笑,“如果現場只有小貓兩三隻,那安德瑪只能派出自己的工作人員了,假裝忠實的球迷,過來找我簽名,這樣場面纔不會太過難看。”
但是現在,看着眼前的狂熱追捧,陸恪卻徹底傻眼了。
慷慨激昂的應援聲漸漸匯聚到了一起,越演越烈。在這之中,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改變了口號,然後漸漸就傳播了開來,“斑比!斑比!斑比!”那連成一片的喊聲,鋪天蓋地,山崩地裂,猶如龍捲風一般,席捲而至。
在這一刻,這不是屬於舊金山49人的時刻,這不是屬於橄欖球的時刻,而是屬於陸恪的時刻。尤其是剛剛贏得了一場硬戰勝利之後,陸恪終於贏得了屬於自己的時刻。
漫長的隊伍,猶如游龍走蛇一般蜿蜒開來,根本看不到盡頭,似乎在隊伍的尾端,還有球迷源源不斷地趕到,加入排隊之中,總有一種半個城市的人口都聚集於此的錯覺。
喬納森今天大清早就來到了現場,早早地位列在隊伍之中,但依舊等待了將近四十分鐘,這纔來到了陸恪面前。不過,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喬納森迫不及待地走了上前,打起了招呼,“上午好,斑比。”
“嘿!喬納森,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坐在球場看臺之上,帶着頭盔的球員似乎就是一個移動的火柴人,所有的面部表情和眼神色彩都隱藏在頭盔之下,一切的一切都猶如精密儀器的零件一般,排列組合,朝着勝利前行;但面對面地站在眼前,脫下頭盔之後,眼前的臉孔卻開始變得真實而確切起來。
喬納森-鮑德溫不由開始打量那張青澀陽光的臉龐,在他們眼中,亞洲人總是一副娃娃臉,如果說陸恪還是一名大學生或者高中生,他也是相信的。
腦海之中浮現出了陸恪的暱稱,“小鹿斑比”,真是貼切形象;不過,球場之上,陸恪的比賽風格卻是截然不同的,那股骨子裡的狠勁和大膽,絕對會讓任何一位小覷斑比的對手吃苦頭。這樣的反差萌,落在喬納森眼中,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嘿!喬納森,很高興再次見到你。”
陸恪微笑地打起了招呼,喬納森眼底流露出了意外,“你還記得我?”
之前,兩個人僅僅只是在機場有過一面之緣而已,那個晚上,整個舊金山國際機場擠滿了球迷,人潮洶涌,喬納森完全沒有預料到,陸恪居然能夠還能夠記住那一次短暫的相遇。
“我正在祈禱着,自己沒有認錯人。現在看來,我的祈禱奏效了。”陸恪歡快的語氣,讓喬納森笑了起來,然後陸恪就低下頭,開始在球衣之上完成簽名。
情緒亢奮之際,注意力不太集中,喬納森稍稍慢了半拍,“等等。”急切地呼喚住了陸恪正準備落筆的動作,嚇了陸恪一跳,喬納森連忙解釋到,“這一件球衣,不是我的,而是送給其他人的,你可以簽名,送給’瑞恩-鮑德溫’,然後……”
簽名的隊伍依舊無比漫長,店鋪之內的空調正在呼呼作響,嘈雜聲不絕於耳,但陸恪卻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沒有着急,認真地投去了視線。在喬納森遲疑的話語之中,陸恪可以感受到一絲掙扎和一絲苦澀,他說不出所以然來,卻知道,這件球衣背後隱藏着故事。
於是,陸恪沒有着急着提問,而是耐心地等待着。
喬納森猶豫了片刻,“然後就說,請不要放棄希望,哪怕你是微不足道的,但,不要放棄。”陸恪依舊沒有着急落筆,等到喬納森再次點頭表示了確認,“就是這個意思,只要意思達到了就可以了,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寫吧。”
陸恪認真地思索了片刻,這才快速地在球衣之上留下了一句話,最後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將球衣遞給了喬納森,笑容滿面地說道,“下一週主場的比賽,期待看到你的身影。”
“當然,當然,我們依舊在期待着一場勝利。你知道,我們是永遠都不會厭倦的。”喬納森也跟着笑了起來,拿起了球衣,邁開了腳步,將自己的位置讓給了後面的狂熱球迷,跟隨着工作人員的指引,從後門離開了安德瑪旗艦店。
離開洶涌人潮之後,喬納森這才意識到整個人都已經溼透了,渾身大汗淋漓,彷彿剛剛經歷了桑拿浴一般,呼吸到新鮮空氣之後,過熱的大腦這才重新感受到了氧氣的清爽和冷冽。
站在來來往往的人潮之中,喬納森打開了手中的球衣,認認真真地瀏覽起陸恪的贈言:
“致瑞恩-鮑德溫,
若他們說,誰會在乎又一道光芒熄滅,在漫天億萬繁星之下,它正閃爍?是的,我在乎。
陸恪。”
細細地,喬納森再次細細地瀏覽了一遍話語,忍不住開始朗誦起來,猝不及防地,鼻頭微微一酸,然後喬納森連忙收攏起了球衣,控制住了情緒,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眼底的感動和觸動悄悄地沉澱了下去。
轉過身,擡起頭,看着眼前懸掛在建築外牆之上的巨幅海報,那是陸恪,穿着一件安德瑪的運動背心,橄欖球剛剛脫離右手指尖的控制,朝着左手的方向飛翔;青春洋溢的臉龐之上帶着自信而沉着的笑容,那雙充滿睿智的雙眼彷彿擺脫了海報的束縛,變得栩栩如生起來。
這就是他們的四分衛。
喬納森邁着輕快的腳步,朝着附近停車場的方向走了過去;三十分鐘之後,喬納森來到了舊金山綜合醫院,停好車子之後,快步走向了醫院的復健中心,但,他沒有能夠在復健室之中找到熟悉的身影,四周繞了兩圈之後,果然還是在老地方找到了目標。
一個蜷縮在輪椅之上的身影,那瘦弱單薄的肩膀,似乎已經無法捕捉到生命的痕跡,垂垂老矣的衰老和脆弱正在一點一點蠶食着血肉;雙手和雙腳彆扭地擺放在輪椅之上,別出一個怪異的姿態,卻感受不到任何活力。
他就這樣安靜地坐在輪椅之上,欣賞着天際邊的陽光,一動不動,彷彿時光就這樣永恆地停留在那一縷陽光之中。
這是復健中心樓層角落的一個小陽臺,可以看到不遠處的山脈和海岸線,可以沐浴着陽光吹拂着輕風,另外,還可以偷偷抽一支菸,享受片刻的悠閒。
瑞恩總是喜歡隱藏在這裡,逃避復健,逃避護工,逃避生活,安靜地坐在這裡,看着日出和日落,假裝什麼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不曾罹患肌萎縮側索硬化症,不曾面臨漸凍人的殘忍現狀,也不曾被醫生宣判死刑,猶如活死人一般等待着死亡的來臨,生活永遠地定格在那美好的回憶之中。
輕輕地,喬納森吐出一口氣。兩年,瑞恩確診至今,過去了兩年,卻彷彿過去了兩個世紀一般,對於瑞恩是如此,對於他也是如此。
更糟糕的是,舊金山49人的成績始終沒有起色,在無底深淵之中浮浮沉沉、暗無天日,始終看不到任何希望。他是忠實的球迷,而瑞恩更是狂熱的球迷——
舊金山49人就是瑞恩生活的全部,傾盡了無數心血的全部,球隊的糟糕表現似乎掐斷了最後的希望,以至於瑞恩就連復健都已經不願意努力了,意興闌珊,彷彿放棄了求生的信念,陷入了自暴自棄的漩渦之中。
賽季開始之後,舊金山49人的成績終於有了起色,但喬納森卻開始患得患失起來。他希望球隊的優秀成績,可以重新喚醒瑞恩的求生/欲/望;另一方面卻又擔心着球隊的復甦僅僅只是滑過天際的流星,成績再次陷入低谷之後,成爲雙重打擊,真正地掐斷瑞恩的生命線。
於是,他開始疏離,他開始嘲諷,他開始憤怒,他開始置身事外。
他知道,對於陸恪來說,這不公平;但對於瑞恩來說,這也不公平。
一直到現在,喬納森終於可以確定了,確定了球隊的希望,也確定了瑞恩的希望。
小心翼翼地,喬納森來到了瑞恩的身邊,將球衣襬放在瑞恩的膝蓋之上,緩緩地蹲下來,“嘿,瑞恩,你知道嗎?我們的球隊現在已經成爲了聯盟黑馬,不僅因爲我們取得了五勝一負的戰績,上一週,我們擊敗了賽季保持全勝的底特律雄獅,還因爲我們收穫了球隊未來十年的核心四分衛。”
“怎麼樣,你有興趣好好了解一下嗎?”喬納森低聲呢喃着,卻看到了瑞恩的眼底緩緩出現了一抹微弱的亮光。
今天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