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風雷怒、魚龍慘(六)

對於李潤民,盧瑟有一種別樣的情感。這是他挑選出來的人物,在某種程度上,寄託着他對於普通人的希望。

大天傾中最需要救助的,就是這些普通人。修行者可以通過努力提高修爲飛越虛空,而普通人則毫無反抗之力。

因爲距離遙遠,歧木城中得到的消息語焉不詳,盧瑟不得不取消原來的計劃,由雅歌陪同同來的神裔,自己先飛回大唐。

才騰空而起,便聽得身後一聲啾鳴,回過頭來,見着光隼那戲謔的目光,盧瑟心中歡喜。雪雲天駒的飛行速度雖然快,但雪雲天駒本身的戰鬥力並不強,容易爲對手所傷害,而這光隼不同,這顆星球之上,能夠傷害得到它的人數量不會超過十個吧。

“小乳鴿,帶我回大唐吧!”不等光隼表露出拒絕的意思,盧瑟便躍到它的背上。光隼有些不滿地鳴了一聲,便還是接照盧瑟指明的方向飛去。

爲了避免出現意外,盧瑟選擇的是貼海飛行,而不是直線經過破碎羣山。否則破碎羣山裡的修行者見到光隼,少不得又要大驚小怪的了。但是麻煩這種東西,你不去尋它,它便會來尋你,便是想要避也避不開。

光隼振翅一下,便是數十里,他們遁的是海上航路,當穿過被神裔稱爲“沙海”的珊瑚礁海時,一艘順着水流緩緩飄動的船引起了盧瑟的注意。

船上升起的旗幟,是遭遇海難之後的求救旗幟,雖然盧瑟想爭着回大唐去弄明白事情經過,卻也不能放任這船不顧。他拍了拍光隼脖子,然後從它身上跳了下來。

讓他吃驚的是,這艘船正是他來大澤莽荒時所乘的神秀號。

船甲板上亂成一片,水員與護衛正在往船下拋救生艇,而乘客們則都擠到了甲板之上。盧瑟飛落之際,乘客們哭喊聲頓時大作,不知有多少人跪了下來,哀求他救自己。

“哪裡出了問題?”盧瑟喝道。

“底艙漏水……”一個水員大聲答道,盧瑟向他看去,卻發現竟然是來時見到過的那個男孩。

“帶我去!”盧瑟抓住他的手。

小男孩頭上戴着一個水員的帽子,他將帽子扯了下來,扔在甲板上,二話不說,便向海中跳下。他落下時,盧瑟還聽得他在喊:“從這快!”

這小子彷彿不知道什麼是畏懼一般。

盧瑟跟着跳了下去,見那小子要落入水中,便伸手一指,一個由靈力組成的氣團將那小子包在其中。

“就是這裡!”沉入水中之後,那小子對於自己所處的靈力氣泡很不適應,擺手舞足,然後指着船底一處大叫道。

此時船已經有水密艙,但這處缺口太大,連破了數艙,因此水正源源不斷地向船內涌去。

“這不是觸礁,而是被飛劍劈開的!”

見到這情形,盧瑟目光閃了閃,這樣的破壞,確實不是普通人能夠補好的,除了棄船,他們沒有別的辦法。

但對於可以在水下呼吸的盧瑟來說,這不是什麼問題,他在那裂縫之外,用手一劈,便將船與水分隔開來。

分隔之後,船艙不再進水,它的傾斜也停了下來。船上的水員與護衛開始進入受損船艙,使用備用的材料,將這些裂口一一封好。

封住入水口之後,盧瑟一把將那男孩拎起,帶着他又飛上甲板,這番經歷,那男孩滿臉都是興奮,一點都沒有顯出害怕來。

“你看到是誰做的麼?”盧瑟問道。

“沒有看到!”那男孩搖頭“不是觸礁麼?”

盧瑟微微皺眉,那男孩看不到也正常,從出劍的方位來看,這記飛劍應該是從水中刺出來的,如果他不是時間緊急,倒是可以去探察一番,但現在他急着回大唐,因此便點了點頭,縱身又飛了起來。

然而就在這時,他看到一記光芒從水下飛出,將神秀號的側舷再次劈開,“砰”的聲響中,血光四濺,站在那附近的人當中,頓時有數人死傷!

盧瑟心中不由得大怒,修行者用飛劍對付普通人,這是赤裸裸的恃強凌弱了!

他一聲不吭,再次躍入海中,神念發出,卻見船下五十餘丈外,一團光芒正在隨波飄動。盧瑟飛過去之後,便見到一個極爲瘦削的修行者面上掛着不屑的冷笑,轉身盯着他。

“你是誰,爲何濫殺無辜?”盧瑟憤然問道。

“什麼無辜,擾我清靜者,無辜也變有辜。”那修行者冷冷地道。

“擾你清靜?”

盧瑟又是氣憤又是好笑,船在海上航行,算什麼攏他清靜?

“我們在此隱居已經有二百年,向來無人打擾,近來卻被這些東西攪得不安生,這些俗人,還將糞便屎尿倒進海中,澆在我們頭上,難道說他們不當死?”那修行者陰森森一笑:“你們這大原的修行者,原本不是不管普通人死活的麼,你怎麼跳出來找死了?”

“你們這大原”五字出來,盧瑟皺起了眉頭,再想到他在此居住了二百年,心中一動:“你不是這顆星的?”

“本仙原本就不是這顆星的!”那瘦子不動聲色地道。

“他們是普通人,又不知道此地是你們修行之所,你們妄自屠戮,就不怕會有反擊麼?”盧瑟知道這件事無法善了,盯着那瘦子道。

瘦子突然一笑:“小輩,你才修行多少年,以爲自己是至階了就很了不起麼?”

兩人早就發現了對方的修爲,都是至階,若是瘦子不是想尋些樂子,他一劍就可以將神秀號毀掉,他的第二劍,也分明是看到了盧瑟之後的挑釁。盧瑟吸了口氣,將怒意斂住,這種已經完全失去了人性的人,與他有什麼說的!

“你才見過多少人的生死,你以爲你可以救他們麼?”那瘦子面色猙獰:“你知道對於我們修行者來說,某種體驗更能幫助我們進益麼,比如說,看着這些人面對死亡時的恐懼與無助,聽着他們的哀求與哭嚎!”

他一邊說,一邊伸出右手,在他右手中,一個金環閃閃發光。那金環上還有六個小環,他手抖動時,小環也發出沙啞的磨擦聲。聽得這聲音,盧瑟心中一動,這個金環法寶,倒與伯簡的銅鈴有幾分相似!

“咄!”

對於盧瑟來說,音殺術並沒有太大用處,不過當那聲音傳來時,盧瑟心中更是一凜。因爲不自覺中,他便覺得一團黑色將自己包圍住,黑色當中,無數痛苦的哀嚎與刺耳的呼聲混雜在一起不說,甚至還有一些魂影閃來閃去!

到這個時候,盧瑟基本可以肯定,伯簡與這個瘦削的異星修行者有某種關係了。

那個看盧來狂躁自負的神裔年輕人,竟然還隱藏着這樣的秘密!

盧瑟伸出手,金源劍凝聚在他的掌心之中,然後他喝了聲,揮劍便向黑色的魂影劈去。

金源在他手中不僅僅是劍,一瞬間,無數道劍芒飛射而出,擊得那黑色的魂影哀叫連連。那瘦削修行者面色微變,張口吐出一隻旗來,那旗上畫着三個髓髏頭,隨着他招動,三個骷髏頭從旗上飛出,半空中自動生產出一身骸骨。

“恐懼、滅亡、痛苦!”那瘦削修行者連喝三聲,三個骷髏頭原本空蕩蕩的眼眶中綠芒立現,然後,三具骷髏猛然一掙,森森的白牙張開,象是發出無聲的怒吼。

緊接着,這三具骷髏都飛入那黑色之中,黑色內的黑影象是被磁石吸引一般,紛紛飛向骷髏,眨眼間,三具骷髏原本有些虛幻的形體便凝聚成形了。

每隻骷髏指骨中,都緊緊握着巨大的骨劍,這個時候便可以看出,它們的身材少說也有三丈,絕對不是普通的人類。

盧瑟面色沉了下來,確認此人修行法門與伯簡相同之後,他就意識到,自己並未完全處理好大澤莽荒的善後事宜。這傢伙既然與伯簡有淵源,那麼就很有可能會到神裔處去搗亂。

三具骷髏吸完黑影之後,身上更是纏繞着紫黑色的血腥氣吸,三者各據一方,將盧瑟包在其中,它們中間,便是瘦削修行者的境了。

這是死亡與恐懼之境,盧瑟從未接觸過這種境,現在他明白這個瘦削的修行者爲何熱衷於折磨神秀號上的人了。在那些人的痛苦與呼號之中,他體會到快樂,對於自己的境也有更深的感悟。

“你是從哪顆星星上來的?”盧瑟用光源劍架住一具骷髏的攻擊,他心中還有一個巨大的疑問。

“我的家鄉被我們稱爲天惑——如今已經不存在了,你們的星星很快也會步入後塵。”瘦削的修行者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如果你能從我手中逃脫,到時或許也能領悟到死亡的快樂!”

想到二百年前製造天傾的外星修行者撕開的空間裂隙,盧瑟心中明悟,想來在那片破碎的星域當中,應該還有一些殘餘的修行者流落,他們當中的一部分,乘機冒險穿過空間裂隙,來到了這顆星星。

“也就是說,你來這裡便是爲了繼續體驗了?”盧瑟明白了這一點,手中再不留招:“既是如此,你便親身體驗一下死亡吧!”

隨着他這聲怒喝,金源劍完全化成劍芒,直接繞過那三具骷髏,穿透黑氣,攻向那瘦削的修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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