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兒手牽手把常曦帶回了凝翠甸。
依附在斑斕湖畔的凝翠甸中,生活着一羣與世無爭的莊稼漢們,整座凝翠甸就像是世外桃源,秀麗中透露出安詳靜謐。這裡的村民們都有着副好心腸,見到凝翠甸最漂亮的曦兒領着個大男人回來,幾個終日裡替曦兒愁婚嫁的婆姨都笑得合不攏嘴,瞧這年輕公子那叫一個俊,女子都比不得。
曦兒本來就紅撲撲的臉蛋愈發的紅潤了。
常曦才知道曦兒和他一樣都是苦命的孩子,爹孃都走得早,她是吃百家飯長大的。
常曦在曦兒家旁搭了間木屋,就這樣在凝翠甸住了下來。
常曦將用鹽草和青草調和草鹽的法子傳授給了村民們,引發了一場讓整個凝翠甸煥然一新的食物革命。
凝翠甸中也有幾名修行者,雖然只是修爲在煉氣境的最普通的修行者,但在提煉草鹽顆粒的手法和速度上就不是尋常村民能夠比肩的了。有了修行者的加入和村民們夜以繼日的辛苦勞作,凝翠甸中的家家戶戶終於都攢下了一罐他們以往想都不敢想的草鹽,再也不用在冬天餓着肚子用糧食去換取那些天價食鹽了。
整個凝翠甸煥發了它應有的活力,每個人的臉上都直白洋溢着喜悅的神色。
有時候幸福,就是一粒鹽這麼簡單。
不知不覺幾個月時間過去,冬去春又來。
常曦閉目盤膝坐在斑斕湖畔的石崖上。
微暖的風從斑斕湖上吹來,吹皺了五彩斑斕的絢爛湖面,吹起石崖上盤膝人影的額前和鬢角黑髮,常曦雙膝上橫臥着一柄漆黑如墨的長劍,方圓幾裡內的黃泉氣息匯聚在他身上,被他煉化成自己能夠驅使的靈力。
常曦睜開雙眼,指尖摩挲着洞幽劍渾然天成的細膩劍身,洞幽劍的凌厲劍氣化作繞指柔纏在常曦指間,劍身嗡鳴。
常曦深吐出一口氣,在這接下來可謂前路未卜的黃泉中,他要和僅存的洞幽劍相依爲命了。
月虹劍靈曾暗示過成長起來的洞幽劍的品階不會比他低,眼下月虹劍靈不負責任的猜測在黃泉界中就能佐證一二,因爲洞幽劍似乎並不抗拒黃泉氣息,這種凡間修士沒有辦法輕易煉化的陰冷氣息,洞幽劍可以直接吸納作爲己用。在這幾個月的時間裡,洞幽劍已經恢復如初,甚至比起在人間時還要略微強出一些,對常曦而言是難得的意外之喜。
相反常曦自己的情況可就沒有那麼樂觀,雖然修爲已經從初入凝翠甸的築基境回漲至金丹境,但畢竟和他巔峰時期的元嬰境中期仍相去甚遠,原因不外乎是這糟心的黃泉氣息。
凝翠甸在這片由西方鬼帝統御的嶓冢山地域中,是個不折不扣的小地方,就連能供黃泉鬼修修行的黃泉之息也稀薄的可憐,其中大半常曦用來修補靈力虧損的洞幽劍,剩下的再由自己煉化轉爲靈力,在這種事倍功半的情況下還能恢復到金丹境,在常曦看來已經是老天爺最好的恩賜了。
指肚劃過此刻稍顯溫柔的劍鋒,常曦笑着道:“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才能劍靈化形,我很期待那一天。”
早生劍靈的洞幽劍在主人雙膝上好似嬌羞少女般扭捏起來,惹來常曦哈哈大笑,隨風在靜謐的湖面上傳出很遠。
從高處石崖俯瞰整個斑斕湖,能清晰的看到湖底深處倒伏交錯不知千百年的沉積木,靜坐的常曦背後涌動出大片陰影,形如實質的陰影在陽光下格外詭異,很快變成了常曦的模樣,站在旁邊眺望眼前的美麗湖景。
臥劍盤膝的常曦沒回首也沒擡頭的道:“沉寂了幾個月的時間,黃泉之息你也吸收大半,既然養足了精神,不如今天就把你的來歷給我說個清楚,我沒那個閒工夫和你打太極,今天你若是說不清楚,你下不了這座石崖,你信嗎?”
氣質略帶妖異的“常曦”撇了眼身旁的本體,繼續望向遠方,淡淡開口道:“其實我和你是同一個人。”
常曦撫摸在洞幽劍上的指尖一頓,皺眉道:“把話說清楚,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分明與我是兩個獨立的個體,何來是同一個人這種說話?”
“常曦”面色不變,呵呵道:“你之前猜測時不就曾經有過這種想法嗎,否定的這麼快乾嘛?”
看着沉默不語的本體,“常曦”終於吐露實情。
“我是你另一面的人格。”
常曦豁然擡頭,目光銳利,“哪一面的人格?”
“你說呢?”
“常曦”嘴角微獰,露出殘忍笑容,原本古井不波的身體頃刻間炸起焦黑雷弧,極端兇戾的氣息霸道而又危險,從這具和常曦一模一樣的身體中迸濺出來,彷彿是一隻掙脫了束縛的殘暴巨獸,那般猙獰恐怖,整片斑斕湖都在他的腳下瑟瑟發抖。
“只有弱者才需要虛張聲勢,你這幅樣子若是嚇到了曦兒,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也知道後果。”似乎是印證了心中的想法,常曦重新低頭看湖。
猙獰可怖的氣勢來得快去的也快,“常曦”亮出一口白牙笑道:“曦兒那小女娃我也很喜歡,我沒事嚇她幹嘛?”
“你既然是我的陰暗面,那你是什麼時候覺醒的?”常曦淡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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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色更顯白皙一些的“常曦”忽然收斂起那種玩世不恭中夾雜的冷血性子,攥拳沉聲道:爹孃被魔狼殺死的時候。”
常曦聞言微微一愣。
“常曦”的語氣中有從未流露過的悲傷,悲憤中有着癲狂和恨鐵不成鋼,“要不是我被爹的鮮血刺激到覺醒,你以爲你這個廢物東西敢朝那魔狼彎弓射箭?做你的鬼夢!爹教你的勇氣和弓箭術都被你忘得一乾二淨!”
不知不覺臉頰滑過冰涼,微鹹的苦澀溼潤了嘴角,任由淚花滾落在洞幽劍上,如果被爹孃的靈魂得知他也命喪黃泉,他們二老會是何等的心碎?
常曦呢喃道:“對不起,謝謝你。”
“常曦”長嘆一聲,“罷了罷了。”
常曦平復下起伏的心境,接着問道:“那之前兩萬裡中我數次遇到危險時失去意識,還有在天秀峰時跌下山崖瀕死時見到的黑影,還有在和屍面蛟最後廝殺時意識恍惚,這些都是出自你的手筆嗎?”
“常曦”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繼而用手指了指自己,露出一副嫌棄臉道:“比起你那種動輒就憂國憂民的善良人格,我這種包含諸多負面情緒的人格更清楚如何如何搏命廝殺,我可不想覺醒沒幾年就稀裡糊塗的死了,不過誰知道到最後,呵呵,還是被你這個傻傢伙坑死了。”
常曦抄起手邊一塊石頭就朝身邊這個臉皮厚如城牆的傢伙砸去,冷笑道:“我就說我爲什麼根骨明明不差,但無論是冥想打坐、服用丹藥,還是有什麼天大機緣,靈力流統統莫名其妙的少一大半,全都是被你吃幹抹淨,要是沒你在那截胡,我現在怎麼着也應該是化神境,根本用不着和那狗屁皇子同歸於盡!”
被戳破秘密的“常曦”心虛的躲過那飛入天際的石塊,上一刻還鄙夷的他立刻賠上笑臉,腆着臉搓着手嘟囔道:“話也不能說這麼死呀,我其實還是很賣力的…”
常曦扭過頭去,懶得理他,思緒飄搖,“不知道爹和孃的靈魂是不是也在這片黃泉之中?他們二老那般心善,又都信佛,早知道當時就問問孟婆此事了。”
每每談及爹孃,體內充斥着各種負面能量的“常曦”都會嘴角微揚:“爹和娘都是諸事看淡豁達的性子,說不定他們真的就在這片黃泉界中的某一處與世無爭的活着,你說呢?”
“如果爹孃真在黃泉,我一定會找到他們,不論天涯海角。”
常曦望向遠方的眼神無比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