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時節鵝毛大雪依舊,彼此相差幾萬年光陰歲月的一老一少站在梅花樹下,老者輕輕撣去年輕人肩膀的雪花,滿臉歲月滄桑的痕跡堆起滿是笑意的褶皺,似乎上了年紀便有些畏寒,老者縮了縮袖子使勁搓了搓手在嘴邊哈了口熱氣。
誰也不會想到這樣一個再普通不過的老翁會是曾經叱吒三界的銜燭之龍。
比起半月前似乎蒼老許多的老者抖了抖寬大袖子笑道:“希望下次你我相見時你能如願以償的成爲後山弟子。”
眼前老者對他恩同再造,更是親如爺孫,常曦已經從弒天那裡知曉了這半個月以來銜燭去了哪裡又做了些什麼,他伸手將老者身上灰袍裹的更嚴實些,聲音不知不覺中哽咽起來,五味雜陳的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強忍着沒有落下,只重重的點了點頭。
老者伸出手指逗了逗常曦肩上的金色雄鷹笑罵道:“男子漢有淚不輕彈,又不是生離死別,有什麼可哭的。”
漫長萬載歲月裡從未有過子嗣的老者已經真正將眼前與自己骨血相連的青年視作己出,他使勁將常曦一頭在紛飛白雪中異常顯眼的黑髮揉亂道:“別像個娘們一樣墨跡了,趕緊回去準備準備參加選拔大比吧。”
常曦擡頭道:“以後我能常來這嗎?”
老者哈哈大笑:“你可是老夫欽定的妖族少主,這青龍潭就是你的家,萬妖皆由你號令。”
常曦有些扭捏道:“那銜燭爺爺,以後我能帶您的孫媳婦來青龍潭嗎?”
老者恍然大悟道:“你是說那個陰鳳之體的小姑娘啊?雖然在我們那龍鳳兩族之間並不和諧,雖然不至於老死不相往來,但兩族間的確少有走動。不過既然尊爲少主夫人,這些規矩爲你破例一次倒也無妨。”
滿足了這位妖族新晉年輕少主有些無理的要求,老者感嘆道:“說到底,以後這青龍潭的這些規矩就要靠你自己來樹立了。”
目送常曦一人一鷹一步三回頭遠去的身影,佇立在百丈外的噬天走到老者身後,感嘆道:“少主夫人的陰鳳之體屬下曾遠遠見過,精純程度令人咂舌,恐怕是許多年前妖界裂縫打開時有陰鳳一族來到人間並遺留了精純的陰鳳血脈。”
噬天搖了搖頭道:“如果妖界那邊能有鳳族鼎力相助的話,想必局勢會好上很多……”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噬天話音越來越低,呼吸漸漸粗重起來,沉聲道:“如果少主和少夫人能夠有朝一日共同返回妖界支持大局的話,那龍鳳兩族間的隔閡豈不是就能迎刃而解?”
老者聞言心底一動,但很快又搖了搖頭道:“雖說他們小兩口的確身負妖族中最尊貴的血脈,但境界修爲終歸是他們最大的短板,要等他們二人成長到能夠主導妖界大勢走向的實力要等到何年何月?”
老者目露精光,一字一言道:“我們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
在回到天秀峰之後,一連半個月都瞧不見愛徒一眼的雲憂連忙將常曦召去,在看到常曦已經晉階到金丹境後,這位半個月以來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年輕峰主終於得以長舒一口氣了。
感受着師尊青蔥十指在自己小金剛體魄的身上揉捏敲打細心檢查着,有滑膩指尖遊過腰肋後背上觸目驚心的猙獰疤痕時不住顫抖,吃苦吃痛早已習慣的常曦笑着對嘴皮顫抖的師尊道:“在青龍潭邊與噬天大哥互較煉體法門藉此打磨小金剛體魄,吃點虧是肯定的。”
眉目間仍有少女風情的雲憂默不作聲,手指離開身前愛徒依稀有了偉岸模樣的寬厚肩膀,常曦見師尊面色陰沉心底一跳,師尊在青雲山中可是出了名的護犢子,該不會是因爲自己身上掛了幾處彩就將噬天大哥給記恨上了吧?
常曦連忙岔開話題道:“師尊你應該多笑笑纔是,服了駐顏丹常動怒的話可是會長皺紋的。”
堂堂化神境圓滿的大修怎麼會看不破常曦這等拙劣把戲,但云憂依然捂嘴笑得花枝亂顫,胸前呼之欲出的波濤洶涌讓近在咫尺的常曦一陣目眩神迷。
“你初入金丹境,回去內門後還需再多加感悟和穩固境界,你這生死劍意的確罕見,但對你來說卻不知是福是禍。”雲憂看向自己的這個寶貝徒弟,心中滋味五味雜陳。
身爲一峰之主眼界自然比起旁人要開闊許多,生死劍意的確威力無窮,但磨礪精進的辦法卻是劍走偏鋒,唯有在生死廝殺間才能悟得生死真意。古往今來感悟生死劍意的劍修遠超雙手之數,但最終能夠問鼎劍術大道之人卻少之又少,究其根本可歸結於生死二字。
修行本就逆天而行,生死廝殺間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命喪黃泉。青雲山的開山先祖中就有領悟生死劍意的驚才絕豔之輩,生死劍意在他手中得以發揚光大,後來也是成爲奠定青雲山一宗根基的重要基石。
生死間往往有大明悟,生死意境就是將這種明悟推動到了極致,生則進,死則消,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放眼整個修仙界,修行生死劍意的功成名就者極少,而身死道消者居多。
每個師傅都希望弟子能夠出人頭地功成名就,儘管知道修行路上絕非一帆風順,但也絕不希望看到心愛的徒弟終日只得刀頭舔血一生不得安寧。
觸景生情的雲憂轉過頭悄悄抹去眼角淚水,再回頭面對愛徒已是換上歡喜相道:“除此之外倒是還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常曦連忙豎起耳朵。
雲憂笑道:“張元與文宇還有洪川幾日前已經成功晉升築基境並進入天秀峰內門了,聽說你這幾日要回內門,幾人都翹首以盼等你回去呢。”
闊別已久的好友們終於可以齊聚一堂,常曦早已喜出望外,此刻只恨不得多長雙腿趕回內門,告別師尊御劍而起直奔內門而去。
每一次師徒兩人見面,他都會帶着一身磨滅不去的傷痕變得更強,豐腴成熟的女子也不知從何時起養成了習慣,喜歡斜倚在殿門旁望着愛徒遠去的背影,她貝齒輕咬紅脣,眉目間滿是決然。
御劍愈發遠去的身影此刻悄然佔據了她整雙慧眼。
生死磨礪的修行路上,千萬人吾往矣。
他一步步走入她的視野,同樣不會就此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