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東方,浩蕩青雲。
紅瓦紅漆的天樞閣二層小樓掩映在天劍峰下朝露欲滴的盎然綠意中,小小樓閣中匯聚了整個青雲山裡最精明能幹的文職修士。他們負責天劍峰乃至其他八峰所有上至密信諜報、下至弟子傳信的收發工作,是爲青雲山重要的命脈之一。
諜報密信收發的任務繁重且不容馬虎,專司於天樞閣的衆多修士身披爽利的藍白褂袍,早早忙碌了起來。
天樞閣裝飾清雅古樸,樓閣中間修有一方足以讓尋常一品宗門爭破腦袋的極品空靈玉。
空靈玉經過常年累月的祭煉後能夠遠程收發密信諜報,與尋常傳信玉簡不同,空靈玉能夠批量處理海量信息。經過秘法祭煉後,每一條信息都能準確輸送到天樞閣中各峰的負責文職任務的修士手中。
胸前掛着青雲峰文職弟子銘牌的年輕修士聚精會神的處理着由空靈玉中傳來的無數訊息,神情格外專注。
重要的訊息優先錄入玉簡,次要訊息再視情況重要與否決定是否錄入玉簡或是上報至天樞閣二層。
年輕修士顯然並非初入此行的愣頭青,行事極有章法,一塊塊錄入完畢的玉簡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桌案上壘起。專司於青雲峰下的傳信童子眼力最尖,勤快的將年輕修士桌案上高高壘起的玉簡一個不落的裝進儲物袋中,向年輕修士扮了個鬼臉,一路開心小跑着傳信去了。
他與年輕修士配合最是熟稔,兩人手腳都出奇的麻利,一天總能比旁人多賺三成的貢獻點,可讓其他峰的童子眼紅的緊。
目送童子遠去的年輕修士難得的伸了個懶腰,瞧見身旁天秀峰弟子手上活計不忙,便搭腔道:“聽說你們峰下的內門弟子常曦流落外境被萬魔衆追殺許久了還是杳無音訊?”
天秀峰弟子聞言手上動作一滯,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常師兄已經杳無音訊一月之久,峰主氣的都將外出搜尋的內門弟子連同長老罵了個狗血噴頭。現在天秀峰所有內門弟子早就無心修行,都只想着如何能把常師兄安全找回了。”
年輕修士將信將疑道:“那常曦這麼讓你們信服?”
天秀峰弟子毫不猶豫的給出肯定回答,讓那青雲峰的年輕弟子嘖嘖稱奇。他也對青雲峰內門青璇師姐和常曦執行宗門任務的事蹟有所耳聞,據說師姐回到內門後執意要下山尋那常曦,最終被掌教禁足,終日以淚洗面。
他無法想象,青璇師姐那樣的帶刺玫瑰如何會對一個天秀峰弟子如此死心塌地,那常曦難道生得三頭六臂不成?
靠前的天劍峰年長修士素來古板嚴肅,聽到身後兩個後輩弟子竊竊私語,聽清其中內容,皺起眉頭卻罕見的沒有訓斥打斷,而是讓他們專心眼前任務。
年輕修士是個心思活絡的主,見年長修士破天荒的沒有開口訓斥,便知有戲,順杆往上爬得開口道:“鬆哥,您給這事說道說道唄。”
被後輩弟子稱呼爲鬆哥的年長修士幽幽開口:“常曦爲人如何我並不知曉,我只知道天劍堂上次審訊的那個萬魔衆金丹境邪修就是常曦以身犯險擒下的唯一活口,那時他僅僅只是築基境初期,後生可畏。”
年輕修士張大了嘴巴,天秀峰弟子春風滿面。
“不和你們多說了,來活了。”
年長修士剛想再說些什麼,空靈玉中傳出一抹紅光流轉在他眼前,他掐了話頭,專心於眼前訊息。
待年長修士看清紅光中的訊息,不由得眉頭一挑,“瑤城程家的訊息?想來應該是程威師兄的家信了。”不過他又按下眉頭疑惑道:“但家信也無需加急啊?”
爲謹慎起見,年長修士將這道加急訊息裝入玉簡中走上二層樓,遞交與分管天樞閣的執事裁定。
年長修士看到了他此生難忘的一幕。
自執事接過玉簡的輕鬆寫意,再到拆封玉簡瞧見內容時臉上逐漸僵硬的表情,最後直至呆若木雞。
年長修士感覺雲裡霧裡,這程家的加急傳信中究竟有何內容能讓執事如此失態?
執事緊握玉簡,跌跌撞撞的御劍向青雲峰主殿。
一炷香後,有手持鳳銜枝的黑裙女子翩然再入殿。
一盞茶不到的功夫,青雲峰主殿上忽然有青鸞神行舟撞破雲海,九道猙獰羽翼展翅天際,風帆迎風鼓盪遮天蔽日,投射下一大片陰影。
黑裙黑髮的絕世佳人持劍於船首,劍鋒指向天邊,隨後在無數青雲山弟子和長老們瞠目結舌的注視下,青鸞神行舟上九翼齊齊揮動,百萬符文流轉如天雷轟鳴,巨大船身頃刻間消失在遠方。
霸道的虛空氣息在常曦體內肆無忌憚的橫衝直撞。
虛空代表着寂滅和死亡,任何生物都無法能夠暴露在虛空下還得以存活。
虛空氣息蠶食着常曦的血肉精華,常曦健碩如豹的流線體型在虛空氣息的蠶食下漸漸枯槁。而胸膛絳宮中的血海蘊藏了難以想象的浩蕩生機,每當虛空氣息將常曦推上死亡邊緣,浩蕩生機則會立即將生機反哺回四肢百骸。
渾然天成的劍意劍氣自發的一遍遍打磨着新生血肉,這不斷撕裂肉體的痛楚本足以讓尋常人慘叫出聲,但這副身體的主人只默默承受,沒有多餘的反應。
他除了吃苦,最擅長的依舊還是吃苦,他習慣了。
常曦的身體狀況就這般反覆更迭,溫潤如玉的臉龐時而俊逸如玉面郎君,時而血肉枯槁如屍骸。
溫潤與枯槁周而復始,彷彿日夜與春秋的交替更迭,又好似隱隱契合花開花落歲月枯榮的世間真諦,一股玄而又玄的氣息正在常曦體內深處蟄伏,正在慢慢甦醒。
常曦腹部的巨大創口被小藥神鬼難及的藥術治好,連傷疤都未曾留下,小和尚的嘴角鮮血和眼角血淚被小藥小心翼翼的擦拭乾淨。佛門弟子身上的氣味最是純淨,小藥並未討厭,甚至有些喜歡這個小光頭。
小藥憂心忡忡的看向光幕下努力撐起最後防線的童子。
他的身形愈發虛幻和黯淡了。
天空中金色巨鷹展翅高飛,鷹唳入耳使得屍面蛟憑生怒氣,根根鋒利如刀劍的金色翎羽揮灑而下,屍面蛟獰笑着擡臂遮擋,它早已不將這些還能夠倒卷而回的漫天飛羽放在眼裡。放在三日前他還會有些吃痛,現在那盤旋天上的金色巨鷹無論是射出的翎羽數量還是飛行速度都遠遠不如之前。
邪祟妖物的殷虹眼角瞥見繞至身後的湛藍劍影,身形晃動着避開一記凌厲劍氣,竟聲東擊西的閃身至金色巨鷹附近。
一臂斬下。
阿鷹並不強韌的身軀經過三天三夜的纏鬥早已筋疲力盡,只剩不到一半的金色翎羽護在身上硬抗下屍面蛟的骨鐮,翅膀被劃開一道猙獰口子,哀鳴一聲摔落在地。
就在屍面蛟準備硬抗幾下劍影不痛不癢的劍氣,擡起骨鐮要將這糾纏了它三天三夜的鷹兒大卸八塊時,蔚藍光幕中那道盤膝沉坐了三天之久的身影緩緩站起。
月虹、天荒、小藥、阿鷹甚至是屍面蛟竟一時都不約而同的停下了動作,他們齊齊看向光幕中那道站起的身影。
眼神中滿是陌生和戒備。
這人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