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去秋來再入冬,一年光景如白駒過隙。宮中佛籠下掛着的紅紙條又換了一茬,這次宮女們祈求的不是來年風調雨順,而是宮主能夠早日順利出關。
個頭又竄高不少快到韶華下巴尖的曦兒每天訓練完後養成了個習慣,就是靜靜坐在湖邊,就這樣擡頭看着山頂那座盛開如千葉白蓮的恢弘宮殿,直到很晚。
洞幽部時至今日已經脫胎換骨。
如果說一年前的洞幽部是羣狼,那麼此刻他們便是下山猛虎。當初鬼門關外,唯有韶華曾將棺山嶺名宿斬於劍下,其餘幾營營首再無斬獲,甚至讓那稀眉名宿突破陣型殺到大人身邊,險些讓捨命爲大人擋下骨刺的曦兒香消玉殞。
嚴坤隨軍回山後幾乎是入了魔一般玩命操練嚴字營,嚴字營上上下下心中都憋着一口氣。出身低賤爲修奴的他們本不會有任何可以擡起胸膛做人的機會,是宅心仁厚的大人給了他們機會,而他們卻在大人最需要保護的時候,沒有盡到自己該盡的職責和義務,他們每個人心裡都有團火在燒。
其他幾營也和嚴字營一樣沒日沒夜的修煉和演練,神器營幾次強化改進各營的戰甲裝備,將洞幽部的硬件能力生生拔高了幾個檔次。直到在入冬前,洞幽部已經可以做到以極低的傷亡率擊潰督軍盤中轉輪部黑甲禁衛軍的輝煌戰果。
已有大將風采的林長風摸了摸下巴上蓄起的鬍子,腳踏高空看着督軍盤裡拼命廝殺的曉營陣型,嘴角彎起。
如果現在再讓他們和那棺山嶺的狗崽子們再打上一場,無需曉營五百精銳士卒擺開陣型,只他一人就能將當年那需要和嚴坤合力才能應付的老東西斬於劍下。看其他幾營的架勢,不說千峰營已經突破到了化神中境的韶華和那如洪水猛獸般嚴字營嚴坤,恐怕連半步化神境的曦兒都有了能和當年重創她的那傢伙鬥上一鬥的資本。
忽然,林長風側目皺眉,耳邊傳來陣陣宛如軍鼓擂動的聲浪。他身形模糊着從督軍盤中退出,身形重新凝聚在洞幽部駐紮的湖畔,只見偌大的營部中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活計,紛紛擡頭看向紂絕陰天宮所在的山頂。
盛開如千葉白蓮的宮殿深處,緩緩傳來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漸漸從很久才跳動一次的頻率開始逐漸加快。這股心跳聲彷彿有着無窮魔力,在耳邊好似千軍萬馬奔騰,再細聞又宛如蟄伏無數載的洪荒兇獸正在慢慢甦醒。
宛如巨龍之心。
隨着那足以讓整座羅酆山清晰可聞的心跳密集如鼓點,紂絕陰天宮四面八方的天空圍滿了驚疑不定的化神境大能,連鬼帝大人都放下手中事務都親自到場。
渾身上下透露出熟婦韻味的梅若英凌空站在鬼帝身畔,她感覺此刻自己的心跳都隱隱被那股穿透力極強的心跳聲所牽引。不僅是她,在場所有人都覺得體內血液開始不受控制的沸騰起來,紛紛各施神通抵禦。
唯有云嵐目不轉睛的緊盯心跳聲源頭的方向。
就在那密集鼓點的心跳聲就要突破臨界點時,一聲幽幽長嘆響起,璀璨到宛如實質的刺眼金光自羅酆山地脈中破山而出直衝蒼穹,在天地間豎起一道氣勢驚人的瑰麗通天柱。
“師弟成功了嗎?”感受到金光中瀰漫有濃郁到極致的古老龍威,雲嵐瞳孔頓時緊縮。
金光通天柱中驟然響起巨龍之吼,震耳欲聾聲中的浩蕩龍威如颶風般席捲開來,修爲稍弱些的山中供奉面色劇變,渾身靈力在這聲怒吼下被輕而易舉的瓦解消融,紛紛如下餃子般從半空中跌落。好在羅酆山山腰就是酆神湖,也不至於摔的個屁股開花,只是被湖水泡成落湯雞是在所難免了。
就在衆人如臨大敵之時,金光中緩緩走出一道黑袍人影,只見他輕輕吸了口氣,那蘊藏着浩蕩龍威的金光通天柱就乖乖倒捲回他的體內。
那引來萬衆矚目的男子將自己雙手攤在眼前不住翻看,就好像孩童找回了自己心儀的物件般欣喜,然後臉上帶着淺淺的微笑看向半空中的雲嵐,“師兄,我成功了。”
大師兄連忙降下身形湊到常曦身邊,瞧着黑袍下那猶如金鑄的凝實身軀龍威瀰漫,幸災樂禍道:“你小子不會就頂着這副模樣今後招搖過市吧?你瞧瞧這胳膊這腿,跟塊大金條似的,不知道其中玄機的人冷不丁一看,還以爲你是十八銅人陣裡哪位還俗的武僧呢?不能收斂下這騷包的金光?”
常曦哭笑不得,靈力運轉的周天循環路線微微改變,洋溢着龍威的威嚴金光盡數收斂回體內,甚至連外放的銳利氣機也一併收回。此刻他整個人就宛如毫無修爲在身的凡人一般,除非是修爲高出他許多的頂尖大能,否則根本看不出來他已然是半步煉虛境的真實修爲。
雲嵐熱絡的攬過師弟肩頭道:“你這煉體神通看起來檔次比明王琉璃體還要高出不少,可有名字?”
常曦點了點頭笑道:“這是龍族天賦神通,龍皇不滅體。”
身爲一方鬼帝的雲嵐酸溜溜的撇了撇嘴,像極了童心不改的大孩子,常曦會心一笑,看到周圍還是他閉關時的滿山白雪皚皚,一問才知道他已經閉關整整一年時間了。
常曦幾經思慮後道:“大師兄,這次閉關的時間之久,有點超出我的預計了,恐怕我現在就得啓程趕回人間了。”
此言一出,雲嵐倒是沒說什麼的點了點頭,但其他幾位圍過來恭賀的宮主頓時眼皮子狂跳,生怕自己聽岔了。
常宮主竟然要返回人間?
與常曦心神相連的洞幽即刻開始讓洞幽部全軍登艦,那曾經交由神器營衛老改進的督軍盤,眼下最大的作用已經不是供洞幽部士卒們演練陣型,而是成爲可以容納所有士卒們穿過兩界邊緣的堅固容器。
青雲號戰艦被塞進督軍盤中,洞幽將督軍盤交到常曦手中,重新化爲劍靈歸位到主人體內的黑白蓮臺上。
常曦輕輕摩挲着手中那塊贏芷漁生前留給他封印有越行術神通的陣盤,他心念一動,陣盤中存儲的越行術神通自行激發,頃刻間由萬千紫雷浮現山巔,硬生生撕扯出一道通往人間的虛空甬道。
常曦手心以涼,發現是大師兄塞給他一枚玉符,他定睛一看,赫然是鬼帝手中能夠統御無數陰兵的陰虎符。
“大師兄,你不和我一起回去嗎?”常曦瞠目結舌的看向一直把他視作己出的大師兄。
“我身爲羅酆山鬼帝,不能說走就走,我若想返回人間,就需要先退帝位。這樣一來,不僅你手上這塊關鍵時刻能幫你的陰虎符不能再用,而且今日你也很難成功離開黃泉界。”
本以爲事事盡在掌握的常曦大吃一驚,這是什麼意思?
“是誰膽敢妄開兩界通道?”
就在此時,從極爲遙遠的天外傳來陣陣極爲威嚴的古老聲音,這道聲音中包含某種天地法則,只一剎那就讓身爲始作俑者的常曦心生無法抗拒的鎮壓之感,渾身龍骨咔嚓作響,就連剛剛鑄就的龍皇不滅體竟也開始發出不支的悲鳴。
“小師弟你趕緊走!這是我的頂頭上司酆都大帝,他是黃泉界的真正掌控者,以我煉虛境的修爲只能抗住他的威壓一時半刻,再不走,你這輩子都回不到人間了!”向來溫厚的大師兄面色一反常態的猙獰,拔劍朝向威嚴聲音傳來的遠方,渾身靈力宛如太陽般綻放,霸道到能貫穿天地的劍意化作千丈劍圍,死死護住羅酆山。
“雲嵐,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酆都大帝的聲音無悲無喜,其餘幾位宮主早已經面無人色,跪伏在地瑟瑟發抖。
身爲一方鬼帝雲嵐嘴角鮮血四溢,再無半點平時尊貴無雙的帝王相,狀若癲狂的一字一頓道:“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小師弟,除此之外,什麼都不重要!”
雲嵐分出一掌,硬生生將常曦推進那道幾近奔潰的虛空甬道中,渾身骨骼正在悲鳴的常曦血淚橫流,咬破嘴脣,死死記住了酆都大帝這個名字,看向苦苦支撐的大師兄,淒厲嘶喊道:“大師兄,你要等我回來!你一定要等我回來!”
曾歷經生死也曾經笑看黃泉界風起雲涌過的雲嵐艱難擡起腦袋,欣慰的看向這個被他寄予厚望的小師弟,被鮮血染紅的脣齒微微開闔,輕輕呢喃道:“一言爲定,我等你回來。”
“我等你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