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昭君神情古怪的白了眼常曦,在確定後者似乎並不是開玩笑後,微微坐正,呵呵笑着道:“你紅口白牙說的簡單,我不過一屆女流之輩,如何爭得過三個心狠手辣的哥哥?”
常曦一本正經道:“據我們瞭解的情況來看,八公主你雖然被魔帝驅逐出皇城來到採石郡,但你們贏氏血脈的子嗣都有着隨時參與奪嫡的資格,是這樣吧?”
贏昭君轉動手中一對造型小巧的玉蟾蜍,聳了聳肩膀,算是回答。常曦看得出這位公主對奪嫡之爭顯然興致缺缺,擲地有聲道:“公主,想要改變贏氏皇族目前的格局,就只有參與奪嫡戰纔有一線機會。我們若不想辦法站到整個魔域的前臺去,就沒有辦法和那三位皇子正面抗爭了!”
贏昭君手中轉動的玉蟾蜍停下,她微微詫異,“我們?”
常曦的笑容中有着能夠感染人心的強大自信,他透過窗戶看向遠處搖曳的花海,溫柔笑道:“我和師兄車次來魔域,不爲別的,只是爲了能讓幽蘭花開遍魔域的每一郡每一城。”
常曦擡起手伸向桌案後的女子,“因爲我答應過她的。”
事後的贏昭君回憶此事,只能佩服這個從九州來的同齡人實在是太會把控人心,說話分寸把握的極好,讓她不由自主的放下了那對讓她靜心靜神的玉蟾蜍,同那個男人握手。
既然雙方一拍即合,接下來就是商討如何反擊的事了。
贏昭君幾天油米未進,吩咐下去,很快青竹就端着幾樣合公主口味的清粥小菜上來,之所以沒有常曦和雲墨師兄弟的份,是因爲青竹一大早就瞧見這兩人蹲在聽潮亭旁摸魚。
贏昭君簡單吃上幾口,說道:“也不怕你們笑話,我們贏氏子嗣共六男二女,除去我和七姐關係極好外,其餘幾位哥哥都是貌合神離,尤其是以六哥和其他人關係最差。”
花梨木桌案上擺開一張巨幅的魔域全境圖,上面繪製有幾人的肖像圖,上面有贏氏皇族的幾名皇子公主,有逐鹿山魔宗宗主,有拔拓軍神。其中幾人畫像明亮,代表任然活着。但也有幾人畫像灰暗,代表已經隕落。
“不過六哥很早就死在你的手下。不瞞你說,論實力六哥不是最強的,但心腸最歹毒的,非他莫屬。”贏昭君看了一眼肖像畫上的六皇子,將一勺爽口清粥送入嘴中含糊道。
常曦笑了笑,把椅子搬的更靠近花梨木桌,十指交叉道:“六皇子死在了九州的巫山,而五皇子和四皇子是同二十萬魔族大軍倒在了滄州邊境,如今只剩下執掌魔族先鋒大軍的三皇子、身體羸弱且深居簡出的二皇子,還有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大皇子,對吧?”
“你說的絕大部分都對。”贏昭君放下調羹輕輕笑道。
“絕大部分?我疏漏了什麼嗎?”常曦皺了皺眉頭。
贏昭君瞥了常曦一眼道:“你千萬不要小看二哥。”
雲墨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語道:“我們一路上有悄悄打聽有關幾位皇子的風言風語,其中說的最多的就是這個深居簡出的二皇子。說這位皇子天生體弱多病,不能修行,甚至還有傳言說他不能盡人事,白白浪費了一尊娶進門的玉美人。”
贏昭君沒有去扣雲墨言語中稍顯露骨的字眼,開口道:“二哥的身體羸弱並不是與生俱來,我曾經聽七姐說起過,二哥的身體是及冠後,突然有一天就犯了病,被皇宮中的幾位供奉診治爲今後都不能再修煉魔功了,至此之後就好像一蹶不振,便在府上深居簡出起來。”
常曦疑惑道:“那這不是和傳聞中說的相差無幾嗎?”
贏昭君一下一下的用手指敲擊着桌面,語氣嚴肅的道:“二哥和別人不太一樣,他從小就工於心計。我記得最清楚的一件事,就是有一次父皇外出狩獵,我們八位子嗣跟着父皇一同外出。幾名哥哥都想在父皇面前爭寵,暗中爭鬥的十分激烈,各自帶着府上親衛入林狩獵。我和七姐在遠處親眼看着二哥竟偷偷做了一個陷阱引大哥過去!好在那時大哥修爲是我們幾名子嗣中最強的,反應過人,只是受了輕傷。但最令人膽寒的是,二哥竟然還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上去對大哥噓寒問暖。”
贏昭君深吸一口冷氣,“你覺得這樣的人,會突然有一天因爲犯了病,而且還就此一蹶不振成和皇妃相敬如冰的無能之人嗎?至少我不會,七姐當年也是不相信的。”
常曦默然無語,交叉的十指不經意間緊扣。
說實話,如果情況真如贏昭君所說,那二皇子贏如晦心計如此之重,那麼很有可能當年所謂的“犯病”很有可能也是假的。一個敢在魔帝眼皮底下謀害兄長的傢伙,說他無意參與奪嫡之爭,說他對未來魔域之主的寶座沒興趣?
常曦自己都不能說服自己。
比起六皇子的陰毒、五皇子和四皇子的狂傲,反而是這種臥薪嚐膽甘願雪藏自己的傢伙,纔是最致命的那條毒蛇。
常曦捏了捏擰成川字的眉心,心底已然不敢再輕視這名心機深沉的二皇子,指向三皇子的畫像問道:“那對於你的三哥贏魏,你都瞭解些什麼?”
贏昭君少有的冷笑,她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帶領先鋒衛抓走她姐姐的劊子手,聲如九幽道:“這種視親情血脈如無物的畜生沒學會別的,只學來了高高在上的目中無人。自從他接過魔族先鋒衛大軍的指揮權後,就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雲墨對這個三皇子的手段領教最多。在他還是被心魔控制身體的時候,在偌大的北域風雲中毫無目的的瞎撞,就撞見過先鋒軍擒住仙道盟的遊隼小隊,也不刑訊逼供,直接讓五匹金背犀給仙道盟修士套上枷鎖,挨個五馬分屍,只爲取悅那名坐在不遠處的年輕佩刀將領。
雲墨當即就下意識的出手,在電光火石間生撕了兩名猝不及防的先鋒衛副將後,那名腰掛鎏金刀的年輕將領就出手將他攔了下來。雲墨那時只會半生不熟的魔氣用法,沒有辦法發揮出煉虛境的全部實力,被那名年輕將領擊退百里。
後來雲墨在常曦的幫助下恢復神智,才知曉那名有資格佩戴鎏金刀的年輕將領,正是巡防邊境的三皇子贏魏無疑。
贏昭君吩咐青竹將碗碟收拾乾淨,眉頭蹙起道:“贏魏這人雖然桀驁不馴又目中無人,但他的修爲可是不簡單。在我被父皇趕出皇城的時候,他就已經是煉虛境的修爲。如今幾年過去了,他憑藉軍功幾次進宮覲見,古代魔功乃至那些幫助修行罕見的天材地寶應該都是論箱計量,現在的修爲就算沒有突破到煉虛境中期,想來也不會太遠。我看你們兩人只有煉虛境初期的境界,對上贏魏和先鋒軍,能有勝算?”
常曦似笑非笑,說道:“八公主,你不妨猜猜鄙人當時和六皇子廝殺到同歸於盡時是個什麼境界?”
贏昭君好看的柳眉一挑,歪了歪頭思索,面色古怪道:“當時贏德的死訊傳回皇宮時,我記得是說什麼六皇子深入九州執行秘密任務,不幸被仙道盟修士困殺至死。”
“哈哈哈,一派胡言,死要臉皮罷了。”坐在一旁的雲墨冷笑出聲,攬過常曦的肩膀。“當初我小師弟和你六哥在巫山中一對一廝殺,小師弟以元嬰境修爲將贏德逼上絕路,只是無奈必須保證摧毀他的魔核,只得選擇自爆體內三海!”
贏昭君這下真的是被驚到了,就更別說站在他們身後的侍女青竹。贏昭君心裡有明鏡,且不提她和七姐兩人,其餘的皇子爲了能夠在日後的奪嫡之爭中佔到優勢,各自都是牟足了勁的提高自己的境界修爲,威力叵測的魔功與秘術自然也不會拉下,甚至連魔帝也都賜下珍貴的魔寶。可以這麼說,除去二皇子贏如晦之外,其餘五位皇子在魔域的年輕一輩中無人可出其右。而她現在眼前坐着的這位年輕的九州劍修,當初竟然能夠只以元嬰境修爲將化神境的六皇子逼上絕路,這等越階殺敵的能力就着實有些讓人咋舌了。
難不成這些九州劍修都有這種越階作戰的強悍能力?難怪之前父皇一直說九州人都是洪水猛獸。這兩人的修爲既然已經達到煉虛境,那他們難不成可以…?!
瞧見贏昭君看他們的眼神越來越奇怪,猜到她是什麼心思的雲墨沒好氣的道:“停停停!還請公主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們可還沒有厲害到可以越階對上神遊境的程度。”
被點破那點心思的贏昭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或許是因爲這段意外的小插曲,雙方由原本稍顯僵硬的合作關係隱約變成無話不說的好友。
別瞧方纔的話題被二師兄一帶而過,但常曦心底還是有着不小的擔憂。二師兄如今的巔峰實力究竟幾何,常曦心底是沒有多少底的。魔族是操縱魔氣的行家,想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雖然並非不可能,但畢竟二師兄掌握魔氣的時間實在太短,能否發揮出全部實力尚未可知。儘管化神境乃至尋常煉虛境的魔頭對於殺伐果斷的二師兄來說,不過是塊砧板上的肉。但他們的今後的對手,可是那些能焚山煮海的神遊境。
常曦和雲墨在深入魔域後有過幾次認真計較,從各個方面計算他們遇上魔帝、皇宮大供奉以及軍神拔拓閎屠,能夠有幾分勝算。但計算的結果不出意外的都是慘死敵手,就連逃跑的可能都是微乎其微。
神遊境作爲第二步大境界的最後一道關卡,將世間九成九的修士攔在山下,唯有極少數身具造化的修士才能會當凌絕頂。能夠走到這一步的頂尖大能們,不僅能夠神遊天外,更是可以將方圓數千裡內的天地靈氣的威力歸爲己用。與神遊境對敵,就相當與同那一片小天地爲敵。
神遊境的頂尖大能甚至已經可以切身領悟到天地間的法則碎片,清瀾掌教一直認爲,只要將領悟到的那一絲法則悟透悟熟,就有可能拔開那隻堵住修爲瓶頸的木塞。
清瀾不止一次的和每一位青雲後山的弟子說過,神遊境並非不可戰勝,但能戰勝神遊境,也只能是神遊境。
常曦對自己實力的認知很清晰,也很自信。只要他能夠將修爲提升至煉虛境後期,再輔以龍族至尊血和至尊本源,戰鬥廝殺時再開啓至尊龍皇體,可以碾壓魔域一切神遊境以下的大小魔頭。甚至對上逐鹿山之主的夷決子,就算做不到勝之,但應該也能做到不敗。
龍族至尊血和至尊本源的霸道,只有切身體會過的人才知曉其中厲害。想當初妖界兇勢滔天的白虎族族長,就因爲小覷了常曦的厲害,才被一招奪去性命。
贏昭君目光掠過地圖上那張代表大皇子的畫像,目光微微凝重,沉聲道:“大哥贏當辛我瞭解的更少,年幼時我和七姐就沒怎麼見到過他。尤其到了上一次父皇對九州發動戰事後,就再沒見到他的蹤影,就好像他整個人蒸發了似的。”
常曦輕輕點了點頭,看向這位認真起來和贏芷漁確實很像的女子,歉意道:“之前我和二師兄還有擔心過,我們這樣不請自來,把你拉到和我們同一個陣線,讓你和你的生父和哥哥們兵刃相向,會不會太過不近人情。現在看來,反倒是我們顯得婆婆媽媽的了。”
贏昭君擡起腦袋,目光中有着深切的懷念和濃濃追憶,“生在帝王家,鐘鳴鼎食不假,權勢滔天不假,但唯獨少了那份血濃於水的親情和人情味。兄弟鬩牆、勾心鬥角每天都在那座冰冷的皇城中上演,遠不如凡俗來的感情真切。”
“自姐姐發誓要爲魔族和人族求和平卻被父皇下令處死後,我的心也跟着一起死了。本想着逃離那座樊籠也不差,但既然姐姐還有未了的願望,那我說什麼也要替她完成。”
贏昭君抹去眼角溼潤道:“這樣的皇族,沒有比有強。”
端坐如劍的雲墨對這位明大義的魔域公主肅然起敬。
贏昭君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不覺竟已是落日時分,她展顏笑道:“這幾日我每天準點都能聞見你們倆煮魚燙的香味,下面幾個丫頭也跟我說起那魚湯鮮美的不行。既然如此,也讓我嚐嚐你們的手藝?剩下的事,我們邊吃邊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