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連今, 我便回鳳儀宮替小蘭準備嫁妝。
有好多好多的東西想給她，爹給的，太后賞的, 皇上賜的, 珠寶首飾、綢緞衣裳、珍奇古玩……現在的心情也許就像嫁女兒一樣吧。既欣喜興奮又有諸多的不捨。
箱子已滿, 就先這樣吧。以後想到什麼還可以送過去, 連今的宅第就在京城不是嗎？
“晴兒。”我喚了聲, 想讓她叫人將箱子送到連府。等了許久卻不見迴音，我於是轉身。
皇上在。
他朝我走過來，目光不離我。
我對上他的眸, 卻只看到幽深的潭。
擁着我的那一瞬我好像看到了他的迷惘與困惑，但只一瞬, 快得叫我不敢確定。
我, 猜不透他的想法, 參不出他的喜樂。
是否，他也如小蘭和太后般高估我, 認爲只要給我一絲半縷我就能窺見全部？我還不夠聰明，再多的知識積累也沒辦法教我如何猜測人的心思。
皇上，到底怎麼想我？
不想，我輕輕地擁住他。不貪，只要他還肯擁抱我, 我便學着滿足。
他卻沒有留下。
是否於他而言, 我已經失去魅力？
是厭了吧？再刺激的遊戲也有結束的一天, 更何況是一場勝負已定的追逐？
可是皇上, 我真的好想, 爲你生個孩子。我跟你的孩子……
“我懷孕了。”她說。
早晨起來時就聽說秦淑妃等我多時。匆匆趕出來相見，卻見她蒼白着臉, 杏目含水，彷彿一陣風來就要吹倒般嬌弱。
她要行禮，卻被我擋住。不是說淑妃的身體已經好多了嗎？怎麼卻比上次見面還要虛弱的樣子？
問她什麼事時她似乎不知如何開口，遲疑一陣後終於徐徐道，“我懷孕了。”
懷孕了？那一刻彷彿一把利刃直插心臟。她懷孕了！她的肚子裡，有皇上和她的孩子！
“這……”我眨眨眼睛，將不該有的情緒統統壓下，“這是喜事呀！恭喜你了，淑妃。”
她略顯激動抓着我的手，在我的面前跪下了，“皇后，請你一定要幫我！我一定要留住這孩子！”
我有些着慌，急忙扶起她，“淑妃快起來！你身上有孕，地上涼，動了胎氣如何是好？”
她聽了我的話，猶豫一會，終於從地上起來。
我將她扶起坐好，吩咐晴兒端上熱茶。
“發生了什麼事？”我柔聲問。
她的手，輕輕地覆在自己的腹上，目光溫柔，彷彿那裡就是全世界。
“皇上，要我把他打掉。”她沉聲低語，說不出的苦澀。擡起頭，她對上我的眼，“而今皇上最聽你的話，求你幫幫我，好嗎？”
我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來，“打掉？爲什麼？”
她再度低下頭去，沉默不語。
我望着她蒼白的臉色，突然想起太后對我說過的話。秦淑妃身體實在太弱，不宜生育。
“淑妃，你的身體……”
“爲皇上生個孩子是我一直以來的夙願。這一次，我絕對不會放棄的。皇后，”她再度執起我的手，眸中的堅持與決然叫人動容，“求你了……”
我咬着脣猶豫。
“看來我讓皇后爲難了。”她悽然一笑，卻比哭泣更叫人心酸。
“我……幫你。”將心比心，我想我能或多或少地理解她的心情。
“謝謝！”她握着我的手緊了緊，輕聲道。
將秦淑妃暫時安頓在鳳儀宮，我便去面聖。
早朝未下，我在御書房等着。等了許久，卻依舊不見皇上回來。召了小太監來問，才知他到貴儀宮去了。
我於是改道望貴儀宮趕。
“淑妃呢？”還未進門，就聽到皇上對宮女的質問聲。
宮女們在皇上的龍威下瑟瑟發抖，不敢答話。
“皇上！臣妾有事……”
“皇后的事，壓後再秉。”他頭也不回，沒等我說完便將我的話截斷了。
我咬咬脣，再度開口，“臣妾……”
“朕說壓後！”他終於回頭，對我怒喝。
我愣住，眨眨眼睛將涌上來的清淚壓下。
他重重地舒了口氣，別過頭去，對跪在身前的宮女吩咐道，“門外候旨。”
宮女們都退了下去，他在椅上坐下，對我道，“皇后何事快說，朕還有事要處理。”
“是淑妃的事……”
皇上驀地從椅上站起，“她在鳳儀宮？”
我剛點頭，皇上已經邁開步子，就要出去。
我忙伸手抓着他的胳膊。抓住後又覺不妥，可剛一放開，皇上立刻走遠幾步。
我幾乎是衝過去，越過皇上，將他攔住，“皇上，你聽我說！”
皇上掃我一眼，停下來腳步。
“這孩子，對淑妃很重要！她真的很想將他留下，皇上就成全她吧。”
他眯了眼，望着我，“那麼，淑妃的身體怎麼辦？”
“這個……”我有些被問着了，“御藥監有最好的大夫和最好的藥材，也許……”
“也許？”他的眸光變冷，“你沒有發現她越來越蒼白了嗎？也許？你是想讓我拿她的性命開玩笑？”他說到後面，幾乎是用吼的。
“對……對不起……”我怯怯地道歉。
“該死！”他低咒一聲，垂頭低語，“她瞞了這麼久……如果不是因爲你……我怎麼會沒注意到……”
我低頭看地板，“皇上真的很在意淑妃。”
“我……淑妃是朕的結髮妻子。”皇上頓了一會，輕聲道。
我擡起頭，“既然皇上如此在意淑妃，臣妾無論無何，也會保淑妃周全。這件事，還請皇上交給臣妾處理。”
“不用！”皇上想也不想，矢口否決。
“皇上不是說過，後宮之事，皆由臣妾主嗎？”
“此事……”
“臣妾看淑妃甚爲決絕，皇上逼得太急，說不定適得其反。臣妾願以性命擔保淑妃無虞，請皇上將此事交由臣妾處理！”我不等皇上再次反對，堅持道。
皇上皺着眉看我許久，終於，點了頭。
離開貴儀宮，我沒有立刻回鳳儀宮，而是帶着晴兒，進了御藥監。
將晴兒留在門外，我走進劉軒的藥房。
“你來找我，是爲了淑妃的事？”劉軒開門見山地問。
我有些驚訝，但還是點頭。
“這件事你我勸你最好不要管。”他柔聲勸道，“皇上和淑妃之間，不管你站在哪一邊，都得不到任何好處。做得不好，說不定兩頭都得罪了。”
“謝謝！我知道了。”我輕聲回道，“我想知道，淑妃的情況。”
劉軒輕嘆一聲，搖搖頭，“你到底聽懂我剛纔的話沒有？這件事，不要管，好不好？”
“可是，”我望着劉軒，“我是皇后。後宮的事，不都該歸我管嗎？我想替皇上分憂。”
“惠蘭……”
“劉軒，”我不自然地別開眼睛，“別這樣叫我，好嗎？”這個稱呼，會讓我忘記自己的身份。
劉軒沉默一陣，終於開了口，“淑妃現在懷孕二月左右，孕事消耗了她大量體能。就她目前的身體狀況而言，最糟的情況是胎死腹中，她也會因此……”他頓一下，沒有說出那個詞，“就算僥倖撐過十月，生產也會要了她的命。”
“難道……連你，也沒有辦法？”我將希望的目光寄託在他身上。
他搖頭。
“若是她的孕期超過三月，就不可能將孩子打掉了。所以，淑妃在爭取時間。”
“皇上不想讓她死。”我說。
“所以呢？”
“我要你手裡，最安全的藥。”
他似乎一震，怔怔地看着我。
我以爲他在猶豫。“你說過會幫我的。”我輕聲道。
他輕扯嘴角，似乎苦澀。閉上眼睛，他轉過身去。
很久很久，他終於挪動身體自藥櫃後拿出一個小藥瓶，放在我手中。
“每日一次，混在飲食中，連服七日。症狀與自然流產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