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擡起手腕看了看錶,離着和張秘書結束通話,已經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但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手機沒有響起,也沒有任何人找到自己。雖然這次等待相較上次要長,但楚天齊卻沒有那次焦急,要坦然的多,他覺得這已經是背水一戰,沒有了退路,也就無所畏懼了。
楚天齊知道,等待自己的無非就是三種情形,一是張天凱經過考慮,同意見自己;二是張天凱不見自己,但也不讓秘書告之,就這樣晾着,讓自己知難而退;三是張天凱向有關部門反映,說自己威脅省領導,有關部門會很快找來,甚至對自己採取必要的措施。
對於自己來說,第三種情形是最糟糕的。但張天凱同樣承擔着風險,既要承擔自己可能報復的風險,還有因聽不到自己的講述,而不能及時處置隱患的風險。楚天齊覺得,張天凱應該不會做出這種兩敗俱傷的選擇,很可能會採取相對溫和的拒見方式,即第二種情形。而自己最需要的,也是唯一需要的,卻是第一種情形。
當然,還可能存在第四種情形,即張秘書不向張天凱彙報,私自“黑下”自己的那些話。這雖然是一種可能,但可能性微乎其微,就衝自己講說的內容,張秘書沒有不彙報的道理。
就在楚天齊正做着假設的時候,手機適時響起來,來電顯示正是張秘書的號碼。楚天齊心道“有門”,及時接通了電話:“張秘書,您好,請問……”
“你現在在哪?”對方打斷了楚天齊的話。
“我在七層的步行樓梯裡。”在做出答覆的時候,楚天齊心頭涌起了欣喜。
“你到七樓二號電梯門口,我去找你。”對方說到這裡,聲音戛然而止。
“耶。”握住右拳,楚天齊使勁搖了搖。然後快步走了幾個臺階,推開消防門,到了七層平臺處,並迅速向二號電梯走去。
內保人員適時走了過來:“你怎麼還沒走?”
“我爲什麼要走?”楚天齊反問道,語氣中頗有挑釁意味。他也知道對方是職責所在,可對方一直把自己當作可疑分子,期間還多次從門縫窺探自己,讓楚天齊很不舒服,遂回敬了一句。
內保人員“哦”了一聲,再次向楚天齊緩緩走近,他已經把這個大個子當作了不安定因素。
“你是楚天齊同志吧?”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
楚天齊和內保人員都看向發聲處,只見東側樓道走來一名年輕男子。該男子有三十多歲,戴着一副金屬邊眼鏡,身穿白色半袖上衣、藏青色西服長褲,腳上是一雙黑色系帶皮鞋,顯得文質彬彬。
“我是。”楚天齊站在原地,答應了一聲。
和楚天齊的不卑不亢甚至略有傲慢不同,內保快步迎了過去,客氣的稱呼道:“張處長。”
年輕男子隨意“嗯”了一聲,顯得傲氣十足,繼續向前走去。
內保可能是適應了這種冷淡,並沒有什麼尷尬,而是目光崇敬的隨着對方身體移動。
來在楚天齊面前,年輕男子道:“楚天齊同志,張省長請你過去。”
“我知道了,請張秘書頭前帶路。”楚天齊的譜擺的不小,完全是居高臨下的語氣。
“跟我來。”說完,年輕男子向來路走去。
楚天齊則昂首挺胸的跟上前去,在經過內保時,嘴角還出現了一抹笑容。
內保人員馬上滿面笑容,尷尬的衝着對方點頭致意。
……
來在“七0六”房間門口,年輕男子停下腳步,在屋門上輕輕敲了敲。
楚天齊發現,這個屋門上除了“七0六”字樣,再沒有“省政府”或是“副省長”字樣的牌子或標識。
“進來”,一個威嚴的聲音從屋子裡傳出。
年輕男子看了眼身側的楚天齊,輕輕推開屋門,走了進去。
楚天齊會意,跟在了對方身後走進屋子。
辦公桌後坐着一個官威十足的男人,正是副省長張天凱,此時的張天凱,正低頭盯着桌上的一份文檔。
到了辦公桌近前,年輕男子輕聲道:“省長,楚天齊來了。”
鼻子“嗯”了一聲,張天凱繼續低着頭。
瞟了楚天齊一眼,年輕男子向門口走去。
“張省長,我們又見面了,您還好吧?”楚天齊並不見外,直接開口說了話。
聽到這個聲音,年輕男子回頭看了看,走出屋子,關上了屋門。
張天凱本來想晾晾這個小子,不曾想對方先開了口,便微微皺眉,擡起頭打量對方。然後緩緩的說:“你有預約嗎?”
楚天齊微微一笑:“張省長,如果走預約程序的話,我還能見到您嗎?”
“你平時就是這麼跟上級說話?也太沒大沒小了吧?”張天凱語氣很是不悅。
“不敢,我只是實話實說。如有不當之處,還請張省長見諒。”說到這裡,楚天齊又補充道,“我想張省長大人大量,肯定不會怪罪的。”
張天凱冷哼道:“你說有事見我,那就快說吧。”
“是。”楚天齊答應一聲,又說,“張省長,我能坐下說嗎?”
“可以。”張天凱微微皺了皺眉。
“謝謝張省長!”說着,楚天齊坐到了對面椅子上。
這傢伙倒不見外啊,對面椅子還是第一次坐上一個小副處。張天凱暗自腹誹着,盯着對面這個不懂規矩的傢伙。
楚天齊緩緩的說:“這事還得從頭說起。”
“長話短說,我時間有限。”張天凱打斷對方。
“是,在表述清楚事實情況下,我儘量說的簡潔。”表態過後,楚天齊打開了話匣子,“去年,成康市城建項目共新招商了三家企業,分別是*昊方地產、河西大亞地產、河西鯤鵬投資。在投資商進場不久,也就是九月底的時候,昊方地產項目經理、大亞地產項目經理連着兩日相繼被打。十月上旬,鵬程公司項目部也遭蒙面人襲擊,技術科長更是多日昏迷。”
“你吵着嚷着要見我,就是爲了說這件事?這也太無聊了吧?”張天凱再次打斷,“我有好多工作要忙,沒時間聽你講故事。”
“這不是故事,這是真實發生的事,這事與我的彙報有關,還請張省長見諒。”解釋之後,楚天齊接着說,“再說下一件事,去年十二月初,省建設廳董副廳長到成康市檢查工作。在董副廳長剛剛到了成康市的時候,就有市民在昊方地產項目部聚集,要找省廳領導告狀。所好因爲時間差問題,在董副廳長到昊方項目部之前,聚集的民衆已經散去,並未影響領導檢查。”
張天凱語氣很冷:“投資商被打、市民聚集告狀,相關城建領導都是幹什麼吃的?純粹都是庸官,都是不作爲。”
楚天齊沒有顧忌對方譏諷,而是繼續自己的話題:“今年五月一日,我弟弟舉行婚禮。在婚禮期間,有人以上禮爲名,送去一萬元禮金,還謊稱和我打過招呼。事後我弟弟和我講了此事,我馬上拿着這筆錢,趕到省裡,把這筆錢交給了紀檢部門。沒過幾天,就有相關部門到單位和我家調查,最後更是把我調查個底掉。還好我及時上交了款項,還好我嚴格自律,否則我就完了。”
“楚天齊同志,我包容了你的口出狂言,還專門抽*出時間聽你彙報,你先是說了分管範圍的陳年舊事,現在又提到親人婚禮,這話題扯的太遠了吧。”張天凱及時插了話,“我分管全省的城建工作,並不只是爲你一個成康市服務,更不是聽你扯閒篇。”
楚天齊一笑:“張省長,這些事看似毫不相干,其實大有關聯,而且和您知道的兩件事也聯繫緊密,請您耐心聽一聽。六月十一日,昊方地產成康項目部發生了民工墜樓事故,死者親人趕到了成康。經過友好協商,雙方達成共識,死者妻女帶着十萬元補償金和六個月工資回去了,一週多以後又順利拿到了一萬元意外保險金。可是就在保險到位的第二天,死者家屬又來了,這次不是妻女,而是換成了死者父母,還有一個律師和一個小孩。來人好一通鬧騰,既和投資方鬧,也和政府鬧。迫於各方面壓力,昊方地產按對方要求,又支付了四十多萬的賠償金,這些人才算完事。就這樣,昊方地產賠了錢,預售形勢也急轉直下。”
“既然犯了錯誤,那就要勇於承擔責任。”張天凱淡淡的說。
“不錯,犯錯當然要承擔責任,可是……”說到這裡,楚天齊話題一轉,“還是把那件事也說完吧。七月十日,全省建築安全現場會在成康召開,您當時也出席了會議。就在現場會召開之際,赤河鎮發生了礦井爆炸事故,萬幸沒有造成人員傷亡。”
見對方停了下來,張天凱問:“就這些事,還有嗎?”
“還有好多,不過以前的事就不說了。”楚天齊問。
“既然說完了,那你是什麼意思?又爲什麼要和我說?”張天凱再次盯問。
楚天齊微微一笑:“因爲這些可都跟您有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