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早上,胡廣成又來了。進門坐下後,他沒有直接彙報案情,而是陪笑問道:“縣長,與賭博案沒有直接聯繫的事情,在不在我們的調查範圍之內?”
“只要是危害社會,危害他人的行爲,都應該是警方打擊範圍。不能以‘與此案無關’予以推脫,那是法院慣用作法,但卻不應是警方不作爲的藉口。就拿這次賭博的事來說,如果成康警方也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心理,不向你們通報情況的話,你們如何能逮住漏網之魚?警方破案既需要縱向貫通,也不能忽視橫向聯合,必須要織成縱橫交錯的立體警務網,犯罪分子才難以遁形,犯罪行爲才能糾正和制止,整個社會才能更加安定祥和。”楚天齊說的義正詞嚴。
“縣長您看,這是新的口供,他供出了一個新案件。”說着,胡廣成把一沓紙張遞了過去。
接過紙張看完,楚天齊一掌擊在桌面上:“太惡劣了,還有這種事情,實在可恨。就因爲正常工作調整,就因爲自己不能勝任,卻把錯誤怪到別人頭上,竟然無中生有給領導潑髒水。對於這種行徑,必須嚴厲打擊,絕不能助長歪風邪氣,否則邪必壓正,那還了得?查,接着查,嚴查,不論涉及到誰,絕不姑息,一查到底。”
“是。”乾脆答過後,胡廣成又試探着問,“這些天全縣開展打擊市霸、淨化市場工作,警力本就有些吃緊,現在要同時調查賭博案和這個新案子,恐怕難以應對。縣長,我這麼說,絕不是推諉,而是擔心同步推進會掛一漏萬,甚至都出現疏漏。現在特向您請示,是否可以分出輕重緩急,排出先後順序,或是暫時先了結一項?”
“打擊市霸、淨化市場工作搞的很不錯,我這裡已經得到許多積極反饋,羣衆評價很高。這個工作不能停止,必須鞏固成果,而且還要繼續提高,就按你們的既定計劃辦。新案子當然也要查了,必須要深挖,挖出整個禍根來,要給受害人一個交待,要還所有無辜者一個公平。至於賭博案,你看還能否有新發現,要是沒有的話……”話到半截,楚天齊轉換語氣,“哎呀,我講過由你全權處理,就不多說了。”
“那賭博案就先放一放,如果沒有新案情,是否可以結案?”胡廣成繼續請示着。
楚天齊一笑:“這事你決定,我相信你。”
“縣長,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麼進展再及時向您彙報。”說着話,胡廣成站了起來。
“忙去吧。”楚天齊也站起身,還伸出了右手,“辛苦了。”
“謝謝縣長。”急忙與對方握過,胡廣成敬個軍禮,離開了縣長辦公室。
看着離去的背影,楚天齊輕輕點頭:這個胡廣成腦子還真夠用,若不是有那樣東西,怕是真不好擺*弄。不過所好的是,自己真有那個東西,而且對其使用也足夠尊重,卻也隨時展示着自己的智慧和能量,否則也許沒這麼順利。
也不怪楚天齊感嘆,在他自己導演的這部大劇中,自己既是策劃,也是導演,還是總調度。而所有參演人員,除了劉拙、曲剛知曉個別劇情外,其他所有演員都不知道劇情,更沒有任何劇本。要讓這些演員按着自己意圖演,從而引出背後劇情,有很大難度,把胡廣成調度好是關鍵。從現在來看,胡廣成這個演員真是出色,關鍵是悟性高,接到任務才兩天,就找到了新戲入口,而且是在幾乎沒有任何提示下完成的,更是難得。
當然了,胡廣成有這麼高的悟性,還是自己這個總策劃有眼光,否則胡廣成這種天賦也會被埋沒了。想到這裡,楚天齊露出笑容,心中很是自得,也似乎看到了後面的精彩戲份。
……
安平縣公安局長辦公室。
整個屋子裡煙霧瀰漫,簡直就像發生火情一樣,但卻沒有起火點,而且煙霧分散比較均勻。只有辦公桌後濃度高一些,顏色也深一些,一股股深灰色煙霧向上升騰着。
煙霧製造者,不是別人,正是屋子主人——公安局長鬍廣成。從縣長辦公室回來,胡廣成就一直吸菸,已經吸了好多,菸灰缸裡的菸蒂都放不下了,椅子四周也滿是菸頭和菸灰。
吸這麼多煙,不是胡廣成有多大煙癮,他平時一包煙可以吸兩到三天。也並非不難受,其實他早就嗆的嗓子生疼,眼圈發紅,還不停的咳嗽。但是他心裡非常矛盾,也非常痛苦,他想通過吸菸緩解一下,也想在瀰漫煙霧中找到更好的辦法。但是,現在已經報銷了兩包煙,不但沒有發現更好的方法,而且頭還隱隱作痛了。
讓胡廣成矛盾的,正是這次的新案子,由審問賭博案而引出的新案子。在前天接到成康市公安局傳真的時候,胡廣成就曾經疑惑,成康局怎麼會發這麼一份郵件?儘管那份郵件中的當事人穆小雨是安平縣人,但那個案子發生在成康市,已經由成康市處理,實在沒必要專門發這麼一份郵件。但忽然聯想到曲剛與縣長的關係,胡廣成意識到,這份郵件是縣長需要的。
縣長要收拾穆學軍?這是想到郵件與縣長有關時,胡廣成的第一反映。隨即他就推翻了這個猜測,以現在穆學軍的順貼程度看,顯然已經被縣長收拾過,也許與自己情形類似,很可能就是利用了穆小軍這個案子。即使現在真要拿此事收拾穆學軍,也不應該把郵件發給自己,而是應該直接發給縣長或是穆學軍。
在否定與穆學軍有關後,胡廣成又仔細看了郵件,從穆小雨供詞中發現了一些端倪。可想而知,穆小雨肯定交待了更多與危害公共安全有關的問題,但郵件中卻對此語焉不詳,反而列出了半年以前的賭博案,特意點出了逃離現場者的名字。對了,就是他。
認定了自己的判斷,那天胡廣成當即便到了縣長處,向縣長求證。雖然自己說的較委婉,對方答的也含糊,但胡廣成已經確定,縣長針對目標就是那傢伙。自己和那傢伙沒有什麼交情,既然縣長讓審,自己審就是了,在第一天的審訊中,胡廣成沒有任何壓力,也比較順利的拿到了與賭博有關的口供。
但讓胡廣成稍顯意外的是,第一份口供並不符合縣長意圖,那就再審。這次又有新發現,當初聲稱縣長引去市局警察,對縣長不利的謠言,竟是那傢伙所爲。以爲二次口供問到了點上,不曾想,還非縣長所需。昨天回來想破腦袋,胡廣成也沒徹底想清楚,但他明白那傢伙身上肯定有縣長需要的東西。
果然,在自己對其三審中,那傢伙還真交待了新問題,這完全是一個新案子。雖然自己也多少聽說了案子中的個別事項,卻沒和這傢伙去做聯想。這有些出乎胡廣成意料,也吃不準是否爲縣長所需。真沒想到,縣長盯的就是這件事,這回總算弄對了。
可是在慶幸的同時,胡廣成卻犯愁了。從現在的情形來看,新案子肯定還有涉案人,而涉案人很可能是那條線上的,應該還是重要人物。如果只是這個傢伙,胡廣成沒有任何忌諱,他既不懼那傢伙,也不擔心有人替那傢伙報復。可要是再涉及到後面的人,甚至更高的話,那就麻煩了,自己不得不慎重呀。
自從被縣長“挾持”後,胡廣成不再與縣長爲敵,對縣長不利的事絕不參與。所好的是,在避開個別事項後,近期並沒有針對縣長的事發生,他一點都沒用爲難。反而在這段時間裡,他積極服從、配合縣長及縣政府工作,整個工作很有成績,還得到了縣長的肯定。
剛開始的時候,胡廣成擔心與縣長配合這件事,擔心有人設置障礙。結果縣長要求自己的,都是工作上的事,也沒人指使自己與縣長作對。可要是再深查這個案子,勢必要觸動好多人的利益,勢必要遭到強大反擊,自己也就徹底站到了那些人對立面,絕難再保持這種相對中立立場了。
這是在逼我呀。縣長口口聲聲說“讓你全權處理”,這既可以理解爲一種信任,也可以當做是推脫責任的說法,還可能就是空頭支票,隨口一說。但放在這個具體情境中,縣長顯然是要看自己的立場了。
怎麼辦?怎麼辦?向左還是向右?儘管縣長有逼自己之嫌,但卻完全是讓自己依法辦事,是讓自己以事實爲依據。可要是完全聽命於縣長,那些人能得罪的起嗎?要得罪嗎?如果不聽縣長的話,自己會有什麼後果,自己能承受的起嗎?非彼即此,我胡廣成該如何抉擇呢?
雙目眯成一條縫隙,牙關緊*咬,胡廣成在大腦中盤算着。又過了很長時間,胡廣成攥緊拳頭,緩緩舉起來,稍做停頓後,猛的一拳擊在桌面上,狠狠的說:“新戲開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