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上班,楚天齊就到了劉秘書辦公室,等着柯興旺。他倒要看看對方,今天是否還玩昨天那一套。
昨天吃飯的時候,雷鵬又說了看到柯興旺專車的情況,還說在向陽鎮林場的時候,看到柯興旺和任芳芳一同下車了。從雷鵬說的時間分析,自己接到劉秘書電話的時候,恐怕柯興旺已經出去一個多小時了。
一開始楚天齊有些生氣,生氣對方和自己逗悶子。他當然知道對方這是爲了增加談判砝碼,消磨自己的耐心,但他覺得柯興旺也太工於心計了,還弄這麼一出。後來他的氣消了,他覺得也許這是一個好現象,既然柯興旺拿捏自己,那就是爲了談成,爲了降低自己的期望值。當然,也不排除還讓自己做假證。不管怎麼說,他認爲柯興旺的做法,都表明柯興旺着急了,着急想解決這個事情。
見是楚天齊到來,劉秘書馬上答話:“來啦?”
“來啦。”楚天齊笑了笑,“劉秘書,書記到底幾點回來的,見的是哪的客商?”
“這個……真不知道。”劉秘書說着,把報紙放到楚天齊面前,“再等一會,看看書記來不來。”
“好。”楚天齊衝着劉秘書笑了笑,笑容很詭秘。
快九點的時候,樓道里傳來皮鞋走動的聲音,劉秘書急忙迎了出去。
“小劉,有人找我嗎?”柯興旺的聲音傳進了屋裡。
劉秘書的聲音:“書記,楚天齊同志在等你,昨天等了一天。”
“是嗎?昨天等了一天?那就讓他過來吧。”柯興旺的聲音很高。
兩人的對話,楚天齊聽的清清楚楚,但他卻沒有動身,他要等着劉秘書來叫自己。
劉秘書進來了,語氣有些冷:“書記讓你過去。”
楚天齊明白,對方是嫌自己沒有眼力勁,剛纔他兩人的對話就是給自己聽的,就是想讓自己誠惶誠恐的去拜見領導。可自己就是木頭疙瘩一個,楞是沒有出去,還老神在在的在屋裡坐着。他說了聲“好”,走了出去。
來到書記辦公室門口,楚天齊擡手在屋門上輕輕敲了兩下。
“進來。”柯興旺威嚴的聲音傳了出來。
楚天齊推開屋門走進屋子,返身關上屋門後,向辦公桌那裡走去。來到離着桌子還有一尺左右的距離,他停了下來。
柯興旺依然低着頭,就像沒聽到動靜一樣,還在那裡用鉛筆在文件上划着。可能是爲了更逼真,他的鼻樑上還架着一副老花鏡。
站在那裡,楚天齊心裡亮亮的,知道柯興旺還是和昨天的風格一樣,在抻自己。他並不着急,就那樣直直的站着,既不卑躬屈膝,也不失下屬見上級的禮貌。近一段時間,每天鑽在小屋子裡,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今天多站一會兒更好,省的腰不得勁。
屋子裡很靜,出奇的靜。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伏在案上,寫寫劃劃,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站在那裡,像哨兵一樣。所不同的是,小夥子並沒有挎着哨兵的槍,也沒有像哨兵那樣仰着頭。
楚天齊站在那裡,傾聽着手錶走動的聲音,感受着心臟跳動的節奏。他就像進入忘我境界一樣,在享受着那份難得的寧靜與安詳。
五分鐘……
十分鐘……
三十分鐘……
誰都沒有說話,柯興旺還伏案坐在那裡,楚天齊也還直*挺挺的站在當地。
“叮呤呤”、“叮呤呤”,刺耳的鈴聲響起,打破了屋子裡的寧靜。
柯興旺頭都沒擡,伸手拿起電話,“喂”了一聲。然後又“嗯”、“啊”兩聲,說了句“我有事”,就掛斷了。
看樣子還準備要伏案工作,卻像忽然發現面前站個人似的,柯興旺聲音很驚訝:“小楚同志,什麼時候來的?”
“剛來一會兒。”楚天齊從容回答。
柯興旺身形已經靠在椅背上,問道:“聽說你要找我?昨天等了一天?”
“昨天劉秘書打電話讓我來,我就來了,結果你沒在,我纔等了一天。”楚天齊如實回答,“今天他說你在,我又來了。”
他*媽的,就跟背課文似的。柯興旺心裡話:這傢伙是裝的,還是故意的?他右手五指伸開,在頭上梳了幾下,才又說道:“小楚同志,今年也真夠忙的,這一下子休息了四十多天,恢復過來了吧?”
楚天齊點點頭:“恢復過來了。”
“想工作了吧?”柯興旺慢條斯理的說,“具體有什麼想法?”
“很想工作,沒什麼想法,服從組織安排。”楚天齊回答的很乾脆。
柯興旺還是不緊不慢:“哦,你是想繼續做正科呢,還是想升半格?”
楚天齊心裡話:廢話,誰不想升半格?但他卻沒有這麼說,也沒有馬上回答,而是眉頭不時舒展或是皺在一起。
小子,剛纔還跟我裝,現在着急了吧?你以爲一個職位那麼容易?柯興旺心裡這樣想着,嘴角也帶上了一絲笑意,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在等待,他有足夠的耐心等着。
足足有五分鐘,楚天齊才說了話:“柯書記,你問我想繼續做正科,還是想升半格?”說到這裡,他故意停了一下,才說,“我聽組織的。”
媽的,憋了半天,放出這麼一個臭屁,柯興旺心中暗罵一聲。目光投在了楚天齊臉上,眼神也慢慢的眯了起來,他想看看這個小子是怎麼回事。可是觀察了一會兒,也沒有看出什麼。他睜大眼睛,盯着對方道:“你到底現在想不想工作?”
聽出了對方語氣中的冷意,但楚天齊早有心理準備,便淡淡的說:“想,非常想。”
“我看你的態度好像不積極呀?”柯興旺冷哼道,“好像在應付我。”
“書記,我說的是實話,做爲一名黨員,做爲黨員幹部。我要做的就是服從安排,而不是對工作挑肥揀瘦。”說着,楚天齊話題一轉,“當然,我相信組織會有合理安排的。”
柯興旺也看出來了,這個傢伙就是在裝糊塗,於是便直接了當的說:“楚天齊,做爲一名黨員幹部,要敢於同一切醜惡現象做鬥爭。可我聽說,你竟然不能按組織意圖揭發壞人,對壞人的縱容也是犯罪。”
“書記,我不明白你的話,我只知道要實事求是。”楚天齊給出了答案。
“實事求是,好一個實事求是。”柯興旺點點頭,停了一會,又說,“楚天齊先拋開這個問題,我們換一個話題。現在組織上考慮讓你重新工作,當然也需要你做一件小事 。”
楚天齊接話道:“書記,我和賀東輝以前沒有交集,我沒法寫那樣的證明。”
“楚天齊,你錯了,不是那個證明的事。”柯興旺擺了擺手,“現在有這麼幾個職位,城關鎮書記、國土局局長、城建局局長三個職位任選一個,並且同時擔任縣政府黨組成員。二十七歲的副處級,恐怕要開創玉赤縣歷史了,在全國也鳳毛麟角吧?”
楚天齊一笑:“書記,的確很誘人,說出那件小事吧。”
柯興旺五指梳了梳頭髮,輕鬆的說:“確實是件小事,啊。你看你呢,馬上就是副處級領導了,這是與各級領導的關懷是分不開的。當然關懷你的領導不只在玉赤縣,也包括沃原市黨政領導,你要把你的進步向市委主要領導彙報一下,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吧?”
這事確實不大,如果自己是李衛民馬仔的話,屬下能進步的話,上級自然歡喜。如果沒有和寧俊琦那層關係,只憑以前在省委黨校的接觸,彙報一下應該也不算出格。如果李衛民贊同自己和她女兒交往的話,那自己出任副處,他應該高興纔對。如果沒有兩派爭鬥,如果……
如果其實就是假設,而實際上這些假設都不存在。事實是自己根本就不是李衛民的屬下,自己和他女兒是戀人,而他又極力阻止和他女兒交往。並且這裡面還有派系爭鬥,而柯興旺就是要把這個談判砝碼捎給對手,通過自己的手捎出去。
你柯興旺太高估我楚天齊的能量了,太高估我在李衛民那裡的位置了。同時你也太低估我了,低估了我的做人原則,低估了我對派系爭鬥的認識。想到此,楚天齊直接回答:“這件小事我做不到。”
“爲什麼?”柯興旺沒想到對方會這麼回答,而且還回答的這麼幹脆。這也太不給自己面子了,太不給自己這個縣委書記面子了。
“書記比我清楚。”楚天齊一笑,“書記,我可以走了嗎?”
柯興旺氣的眼珠瞪的溜圓,就像要掉出去似的,他咬牙道:“楚天齊,你要和我作對到底?”
楚天齊搖搖頭:“不,柯書記,是你不放過我。”他說的這是一句實話,實實在在的心裡話。
柯興旺忽然就像泄氣的皮球一下,語氣緩慢無力,他揮了揮手,道:“你走吧。”
“好的。”回答完畢,楚天齊昂首闊步走出了書記辦公室。
走在樓道里,楚天齊一陣輕鬆。他今天終於知道了柯興旺的意圖,對方是不會放過自己的,自己來時的想法太幼稚了。只不過現在對方沒有能力收拾自己而已,因爲已經有槍管頂在對方頭上了。他同時也一陣空虛,他不知道自己這麼做值不值,也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麼。
但他不後悔,不後悔忤逆了柯興旺的意思。而且他也沒有後悔的資格,李衛民怎能聽他楚天齊擺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