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人都懵了: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這樣?馬上要出結果了,爲什麼要取消投標資格?
“憑什麼?”“花半袖”蹭的一下站了起來。
楚天齊沒有回答,誰都沒有回答,現場靜了下來。
“花半袖”再次追問:“憑什麼?有什麼道理?從投標到現在,昆仲公司經歷了四十多天,準備了四十多天,也等了四十多天,數十位同志的心血啊。怎麼說取消就取消?這也太兒戲了。我們大家投標是嚴格按照《招投標法》的,有法可依。即使你們是政府部門,即使你是政府領導,也不能侵犯我們的權益,也不能踐踏法律呀。大家說是不是?”
“是,就是,這是公然踐踏法律,是違法的,必須承擔法律責任。”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是專爲某些人制定的,任何人也無權破壞,手大也不能捂天吧。”
立即有兩人附和,也僅是兩人,但叫的卻挺兇。
“說,你倒是說呀。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要是不能有讓人信服的理由,我不服,我們大夥都不服。我們就找市領導反映,向省裡告你破壞《招投標法》,讓你這官當不成,讓你灰溜溜的下臺。”這個“花半袖”說的唾沫橫飛,竟然還聲音哽咽了,“太欺負人了,沒見過你這樣的人,有你這樣當官的嗎?你這純屬就是公器私用,有你不可告人的目的。”
“是呀,《招投標法》那是招投標工程必須遵守的法律,任何單位任何個人都無權破壞,沒有法外之地,也不存在法外之人。不論誰破壞了法律,都要爲此付出代價,都必須承擔應有的責任。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不僅只是說說而已,是必須要不折不扣實施的,任何踐踏法律的行徑,都要受到法律制裁。楚市長,你說是不是?”肖雲萍說話了。
“肖市長,你說呢?”楚天齊看向了臺下這個女人。
“和尚頭上的蝨子——明擺着,大家都不是瞎子。企業準備了這麼多天,就等着今天的結果呢,怎麼能說取消就取消,怎麼能這麼隨便?這分明是……”說到這裡,肖雲萍忽然收住話頭,低着頭。其實剛剛她已經提前低着頭了。
楚天齊追問着:“分明是什麼?我會隨便就取消嗎?”
肖雲萍沒有答覆。
“花半袖”卻接了話:“不是隨便取消是什麼?到這節骨眼了,讓我們等到大半夜,到頭來卻是這麼個結果,這不是欺負人又是什麼?我看八成是個別領導收受了別人好處,對我們公司打擊報復,想要獨佔標段工程,這裡面絕對有貓膩。我就不明白了,我們辛辛苦苦的配合着,到頭來卻是這麼一個結果,人家明明要退……”
“楚市長怎麼會隨便取消企業投標資格?他是一個極其嚴謹的人,也是一個模範踐行法律的人。他之所以做出這樣的決定,正是爲了法律的嚴肅,正是爲了很好落實《招投標法》,是對法律的高度尊重,也是對其它企業的認真負責。”打斷“花半袖”的人是肖雲萍。
什麼情況?
人們都楞了,肖雲萍說的話不對勁呀。她吃錯藥了?
“花半袖”更懵了,直接開口詢問:“肖市長,你怎麼這麼說?你可是一直堅持正義,一直爲我們企業着想的。在開會前,你還大聲爲企業疾呼,這次會議就是你……”
肖雲萍再次打斷:“這位同志,請你不要理會錯了。身爲市政府常務副市長,我只堅持對的,不管對企業還是政府機構,不管對同事還是他人,都是一碗水端平。”
“花半袖”馬上接話:“是呀,肖市長,正是相信你滿身正氣,我才向你投訴,也才請你向市領導反映。你可是答應要爲企業做主,要懲治無法無天的下屬,要讓兩個姓楚的人付出……”
“你這人怎麼回事?”肖雲萍直接手指對方,“怎麼斷章取義,怎麼曲解別人的意思?我剛纔說過,我只對事不對人,只堅持對的。我不但要對屬下和同僚嚴厲,也絕不允許企業爲所欲爲。楚市長,我支持你的決定。”
“什麼?你們官官相擁,欺騙企業。當官的沒一個好……”“花半袖”真的急了,直接口無遮攔起來。
肖雲萍“啪”的一拍桌子:“閉嘴,你太猖狂了,竟然如此詆譭政府領導。對於你們這樣的企業,必須施以嚴懲,不嚴厲不足以震懾。”
此時,在場衆人都感覺出了異樣,即使想要跟着起鬨或看熱鬧的人,也意識到了氣氛詭異,主要是肖雲萍的變化太大了。
不止他人對肖雲萍做法不解,楚天齊剛一開始也很疑惑,不明白肖雲萍抽了什麼風。但很快他就看出端倪,意識到肖雲萍低頭瞬間肯定得到了什麼消息,也才立即變的前倨後恭的。
“都說夠了沒有?”楚天齊厲聲質問。他這不只是說“花半袖”等人,分明連肖雲萍也說了。”
“花半袖”嚷着:“太不公平,我要……”
“閉嘴。”楚天齊聲音緩緩的。
但“花半袖”聽在耳中,卻不由一震,嘎巴了兩下嘴,沒有發出聲來。
屋子裡整個靜了下來。
目光冷冷掃過全場,楚天齊轉向楚曉婭:“楚局長,把視頻放一下。”
“好的。”楚曉婭應答一聲,拿出一個優盤來。
辦公室文員快步上前,接過優盤,到了側旁,打開桌上電腦,插上了優盤。
在文員的操作下,電腦待機畫面一變,由靜態變成了動態。
視頻中,伴着“嘩嘩”的雨聲,一輛前四後八停在公路上。
不,準確的說,貨車是“趴”着。
畫面中,苫布掀起一個大角,車廂中顯現出很少的貨物。隨即鏡頭搖到車底,多半個輪胎都陷進了路面,好像車軸還埋進了一些。
畫面跳躍一下,視頻中多了兩輛吊車,吊車正在做起吊前四後八的準備工作。
隨着前四後八漸漸被吊離路面,隨着貨車放到平板拖車上,路面上顯現出一個大坑。
儘管剛纔人們已經有心理準備,但真正看到時,還是很震撼的。現場衆人都不是外行,兩眼看着黑漆漆的路面和清晰的標線,顯然道路通車時間不長,但卻有這麼一個大坑,這說明什麼?人們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
大坑四周拉上了警戒線,一名穿戴着明顯標識服的人出現在警戒線內,這是交通局的專業技術人員。這名人員利用手中工具,求證着路面牢固性,很是謹慎,還在路面畫上了標識。
兩名工人出現在警戒線內,按着技術人員的指示,揮動手中敲擊工具,敲擊在大坑周圍的區域。
“咚咚”的聲響傳出,在會議室內迴響。
“咚”、“嘩啦”、“撲通”,各種聲音相繼響起,塌陷面積逐漸擴大。
畫面中可以看到,有小碎塊和泥花濺起。
“咚咚”、“咚”、“轟隆”,聲響更大,掉落的瀝青混凝土也更大。
各種聲響交織,響徹整個屋子,也震顫着每個人的心房。
肖雲萍心臟快速跳動着,發出“咚咚”聲響,就跟重錘敲在心頭一樣,心臟也確實有一種被重物敲擊的疼痛。
“花半袖”臉上的囂張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灰之色,似乎嘴脣也微微顫抖着。
兩名工人離開了警戒區,塌陷的大坑慢慢搖近,坑裡情形也出現在畫面中。
坑中很像火山坑一樣高低不平,所不同的是,那裡不是火山岩漿,而是泡在泥漿中的破損水泥混凝土和瀝青碎塊。
依據路的橫寬做比,這個坑最深處應該在三米左右,大部分都有兩米多深,坑寬也有七、八米,縱向坑長應該超過十米了。
各種聲響停歇,畫面靜止爲拉近的大坑。坑口四周參差不齊,就像一個已經肆虐過許多生靈的巨型大口,而且還是一副隨時準備再次吞噬的架勢。
接到楚天齊的點頭示意,楚曉婭語氣森冷的說:“去年剛剛竣工,通車還不到一年的公路,竟然被一輛正常荷載的汽車壓塌,這說明什麼?說明什麼?”
沒人回答,但大家心中的答案都是一致的,也是統一的:嚴重質量事故。
“你說,這是什麼?”楚曉婭恨聲點指“花半袖”,“站起來說。”
人們的目光都投了過去,看着那個吊死鬼臉男人。
“我,趕上下雨,又正好過重車,路好像也差了些。”“花半袖”支吾着。
“胡說。”楚曉婭“啪”的一掌拍在桌上,“什麼下雨,什麼重車,重嗎?這是豆腐渣工程,這等於草菅人命。”
“草菅人命”四字迴盪在屋子四周。
屋子裡靜了一會兒,程海龍說了話:“事故地點是302公路,該公路於去年七月竣工,事故標段施工企業爲河西昆仲公路路橋公司。經實地排查,在此次下雨期間,在昆仲公司施工標段,共發生路面塌陷、涵洞垮塌等嚴重險情四處。”
對方說的明明白白,“花半袖”僅有的一絲僥倖蕩然無存,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但“花半袖”卻掙扎着起身,跌跌撞撞衝向門口,伸手去拉門把手。
屋門適時從外面推開,孫廷武帶着兩名警察,擋住了“花半袖”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