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中的苗惟妙寫到這裡終於寫不下去了,於是,她就從寫字檯前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再次跑到衛生間裡衝起涼水澡來。
嘩嘩的流水聲叫苗惟妙想起了噴泉,接着,噴泉又叫她想出了籌措活動資金的辦法。市立醫院門診樓前的小噴泉要重新改造,爲達到市裡的綠化標準,改成草坪,原來準備僱用建築民工來清理。苗惟妙想,她可以發動全院的團員義務勞動,代替民工,醫院再將原準備付給民工的錢給團委,團委再用這筆錢購買燈泡,這是一個多麼絕妙的設計啊,就像這個一屁股摔出來的活動策劃一樣。
苗惟妙不禁爲今天晚上一連串的異想天開而激動不已了。在她文如泉涌地寫完了活動報告,準備爲這次活動命名的時候,卻被突然冒出的三個字嚇了一跳。市裡的活動名稱叫“燈亮工程”,苗惟妙就攀龍附鳳地將團委的活動命名爲“送光明工程”。這就不能不使她在剎那之間想起那個叫宋光明的人。
正如丁大力所意識到的那樣,苗惟妙從來就沒有忘記過那個不幸的宋光明,甚至隨着時間的推移,他的形象在她的心裡越來越根深蒂固了。她在去市立醫院報到那天給宋光明寫了信,告訴他新的聯繫方法,在某種程度上,是在向宋光明傳遞着一種藕斷絲連的信息。但是,那封信卻如泥牛入海,直到現在也沒有迴音。苗惟妙知道,她不能爲此責怪宋光明,或許他還沒能從深深的傷害中解脫出來,決意與她老死不相往來了。至於宋光明不可思議地出現在她婚禮的光盤裡,以一個旁觀者的身份目睹了苗惟妙的出嫁,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解釋出其中的奧妙的。難道這僅僅是一種巧合嗎?是不是上帝的有意安排?
幾經猶豫之後,苗惟妙終於決定,將她一手策劃的這項活動正式命名爲“送光明工程”。她認爲,因爲有個宋光明而避諱“光明”是沒有必要的。於是,她將原來的“關於五四青年節活動方案”改成了“市立醫院團委關於在五四青年節開展送光明工程活動的方案”。然後,她就扔下鋼筆,如釋重負地長嘆一口氣。但是,就在她起身欲去睡覺的時候,丁大力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了她的身後。
這天晚上,大功告成的丁大力將波波送回學校後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找楊星智去了,他的表情是志滿意得而又神采飛揚的,就像一個從戰場上凱旋而歸的戰士。他們又到了一家酒吧喝酒,丁大力告訴楊星智,天遂人願,他已經將波波搞定,並當場索要賭金。楊星智半信半疑,非讓丁大力講述過程的每個細節,否則拒付那一萬元賭金。最後的結果是,楊星智以一萬元爲代價,聽了一個精彩至極而又栩栩如生的黃色故事。
“不錯,送光明,你準備爲誰送光明啊?”丁大力打了個酒嗝,怪聲怪調地說。
苗惟妙揮手驅趕着酒氣,心懷厭惡地說:“丁大力,這跟你沒關係,我告訴你,你以後少管我的事。”
這個時候,丁大力想起了他與苗惟妙有過第一次後她讓他負責任的話,就將手中的皮包扔到沙發上,踉蹌着走近苗惟妙,說:“你這話說得就不對了,苗惟妙,你別忘了,你是我老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可是個負責任的男人。我現在請你告訴我,你要把光明送到哪裡?”
“我願送哪裡就送哪裡!”苗惟妙迅速將活動方案疊好,裝進自己的挎包裡,說。
丁大力顯然受到了“送光明”三個字的刺激,他一把奪過苗惟妙的挎包,咆哮道:“把宋光明給我拿出來!”
苗惟妙肯定不會將“宋光明”拿出來,她一把推開丁大力,說:“丁大力,你別找事,我要睡覺了。”
“睡覺?你要抱着宋光明睡覺嗎?”丁大力嘿嘿笑了下,說。
苗惟妙發現丁大力是個地地道道的無賴是在他們婚後不久,他幾乎天天喝得酩酊大醉,直到深夜纔回家。開始的時候,他還會向苗惟妙請個假,編個赴宴的理由,後來就似乎有恃無恐,什麼理由也沒有了。苗惟妙起初還真以爲丁大力是在外面爲了公司的事情應酬,漸漸地,她卻發現,丁大力對花天酒地已經習以爲常,成了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在家裡根本待不住了,有時候還整夜不歸,就像根本沒有這個家一樣。而且,她還會經常發現丁大力衣領上的紅色脣印以及或黃或黑的長髮。苗惟妙從來沒問過這是爲什麼,這是因爲她知道,即使她問了,丁大力也肯定將是胡說八道,謊話連篇。但是,苗惟妙已經體會到,丁大力人還在家裡,心早就飛走了。
坦白地說,苗惟妙並未因此而感到傷心過,在某種程度上,她還有一種解脫的感覺。丁大力是現實的,苗惟妙更現實,對於一個沒有愛情的婚姻來說,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在東山公園的那個小亭子裡,當丁大力佔有了她之後,她就想到了這一天,這樣一個結果。苗惟妙知道,她與丁大力懷着各自的目的走到了一起,當他們實現了各自的目標之後,就會返璞歸真,露出本來的面目,只是她沒曾料到,這一切來得如此之快,連個遮遮掩掩的過渡都沒有。這個時候,苗惟妙想起了母親王秋燕的說的話,爭口氣,幹出個模樣來讓他們丁家看看。這是她現在唯一的一個寄託。
“我願抱着誰就抱着誰,”苗惟妙怒不可遏地說,“丁大力,你會有所報應的!”
本來,丁大力今晚的心情很好,甚至還陶醉在與波波那番風雨的幸福中。但是,苗惟妙報告中的“送光明”三個字,讓他本能地想起了那個叫宋光明的人,這就破壞了他的好心情。
“是嗎?”丁大力看着怒目圓睜的苗惟妙,皮笑肉不笑地說,“我是個無神論者,不相信什麼報應不報應的,不過,爲了你的這句話能夠實現,我還是願意等着。相信我,我有這份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