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難得的還在後頭,那鳥兒喝了兩口水便將小腦袋埋進翅裡,縮成一個小白球,不肯再張嘴。承譯只聽得自家王爺溫聲細語,說,“乖,水裡有藥,再喝點。”
承譯直懷疑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毛病,要不要找和風看看。來九王府這麼多年了,他還從沒見過九王爺如此。
一向清清淡淡的人,突然的溫柔寵溺,竟然,是對一隻小鳥?
蕭池知是承譯來了,便說,“承譯啊,自今日起,給你三日假。三日內,無需到這兒來了。”
承譯心中一凜,自家主子雖說對誰都和和氣氣,不急不躁,可從來沒給他放過假啊。這嘴上說給三天假,難道實際上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諸多事項迅速過了一遍,眼見蕭池又盛了一小勺水喂桌上小鳥,他似乎明白過來,忙道,“九爺,這和風,我明明要他好好照顧這鳥兒的,他怎麼能送到您這兒來了,還讓您親自給這東西喂藥,我這就去找他!”
蕭池伸了一根手指,點了點那鳥兒雪白的小腦袋,道,“無妨,不大點的小東西,放在這裡也是一樣。”
語氣仍舊平和,也不像是生氣。
承譯撓撓後腦勺,還未明白自己究竟是哪裡做錯了。剛巧和風推門而入,“承譯,你怎麼還在這兒,爺不都說給你放三天假了嗎。你這三天啊,可歸我了!”
拉了承譯就往外走,“走走走,城南張記新進了批藥材,你同我去看看。”
承譯被和風拽得一個趔趄,皺着眉不悅道,“哎,你快鬆手,我這兒還有事呢!”
和風以爲蕭池還有事要交代,撇撇嘴,總算鬆開了承譯。
承譯理了理被和風拽得有些歪斜的衣裳,又對蕭池道,“爺----”
蕭池坐在原處,仍舊忙活着照看桌上小鳥。那鳥兒似有靈性,喝了幾口水,歪着腦袋看了看蕭池,黑亮的小眼珠一動,竟然難得地叫了幾聲。
蕭池只顧着看那小東西,連頭也未擡,“承譯啊,和風說得沒錯,你這三天,歸他了。”
承譯睜大了眼睛,“啊?”
一旁和風聞言高興起來,這承譯無論如何也不會違逆九爺的。謝過蕭池,轉而又對承譯道,“是你昨日說爺要賞我,我便替你向咱爺要了三天假期。承譯,你說說,你是不是得謝我?”
蕭池都這麼說了,承譯這下沒了辦法,“你剛說不是要去城南藥鋪?”
“對對,城南張記,還勞煩九王府錢權大管家隨我走一趟,花多少銀子也好有個報備。”
看承譯被和風拉走,蕭池搖搖頭,笑道,“這二人------”
不多時,承譯便被和風拉着到了戲園子門口。
承譯擡頭看看門口的匾額,“和風,你不是說去城南張記,拉我來這戲園子做什麼?”
“我與張老闆約好在這兒見面,估計張老闆還沒到,我們先進去等會兒吧。”
與和風坐下,茶水瓜果一上,承譯看了看戲臺。恰好,唱的是潘章仲先共枕木的戲碼。一齣戲剛開始,還沒唱多少,承譯茶也未喝,便起身要走。
和風忙起身去追,“承譯,承譯------”
出了戲園子的門,好不容易纔追上了他,“一齣戲而已,你至於嗎!而且,我先前也不知道是唱的這出。”
承譯卻不由分說,也不聽他解釋,丟下一句“我還有事”,舍下和風,一人回了。
和風自知留不住他,長街熙攘,只能站在原地苦笑着看他遠去。
春耕街頭上,一老翁掌上託了一個瓷瓶,舉在陽光下,眯着眼睛仔細看了又看。白瓷上新畫的是粉櫻一串。
枝橫斜,墨未乾,陽光一鍍,沐風而開。
老頭兒只覺得自己上了年紀,這釉上彩一連塗了許多遍,還是覺得粉白色,有些太過淺淡。只顧着舉着瓷瓶反反覆覆看了幾遍,自己面前不知何時蹲了個姑娘。
那姑娘蹲在他的攤子旁邊許久了,他也未發覺,直到那姑娘一開口,“蔡老伯!”
老頭兒嚇了一跳,手一抖,新畫好的粉櫻淨瓶差點落到了地上。
眯了眼睛看了看蹲在自己跟前的姑娘,“怎麼又是你啊。”
葉棠託着腮,“是啊是啊,蔡老伯,可不是我嘛。”又指指那個淨瓶,“這櫻花粉豔得呀,可真好看。”
原本還想將彩再上一遍的,想不到這姑娘又來了,明明顏色還淺,哪裡豔了。
老頭兒順手將瓶子擱在一邊。每每她來,身邊多跟着葉修庭。這回,老頭兒看看四周,並未見葉修庭的影子,“咦,你哥哥今日怎麼沒來?不怕你走丟了?”
老頭兒知道,若是沒有葉家少將軍陪着來,臨近收攤侍候,少將軍也一定會準時出現,將她牽回府。
葉棠捏了腳邊一個小茶盤,“我哥哥這幾天正忙,沒空陪我,我就自己來了。”
老頭兒衝她擺擺手,“葉小姐,你邊上點,別擋我生意。”
葉棠擱下茶盤,往邊上挪了挪,“攤子纔剛剛擺好,這分明也沒什麼生意。每回我來,您都要趕我。”
老頭冷哼一聲,抽了條布巾,擦着手裡一個白玉碗。
“葉小姐,你隔三差五便到我這攤子跟前蹲着,可這麼多年來只買過一柄勺子,好像偌大的將軍府只缺了一個勺子。你說說,我能不趕你嗎?”
葉棠見那白玉小碗被擦去了塵土,顯出玉的潤澤來。
“誰讓您不同意教我在瓷上畫畫的。”
老頭兒笑笑,這麼多年來,她常常來這兒,小攤子前一蹲就是一個下午。擋了他生意他還沒說什麼呢,她還有理了,嫌他不教她畫畫。
“蔡老伯,這小玉碗,您打算畫什麼?”
她看他畫畫也有許多年了,老頭兒將小玉碗遞到她面前,“葉小姐,你覺得畫什麼上去合適?”
葉棠接了小碗,託在手心裡,來回打量了個遍。
最後想了想說,“玉是好玉,光澤水頭極好,通體沒有一絲雜質瑕疵,本就出衆的東西,畫些什麼東西上去都多餘。若是一定要畫些什麼,不濃不豔,一枝白梨足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