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裡,李知蔓一人在桌前坐着。桌上放着許多點心瓜果,擺的滿滿當當,幾乎每一盤都是她親手,甚至巧雲要幫忙,她都不讓。
她知道,葉修庭就快要來了。
自傷好之後,他這幾日很快又恢復如常,將東西都搬到了書房。
可這次,李知蔓自信不用她去找他,葉修庭很快就來找她了。
李知蔓所料不錯,不多時。房門被人重重踹開,他的確是來找她了,並且手裡還提着一把劍。那劍早就提前出鞘,閃着凜冽寒光。正待以血飼之。
李知蔓擡頭,見那男人一身衣裳還未來得及換,想來是一入府便直接來找她了。李知蔓看着門口一臉嚴厲的男人。
他可真好看啊,他拿着劍的樣子就更好看了。她甚至能想象他跨在馬上說一不二指揮千軍萬馬的樣子。
這便是馳騁天下無人能敵的少將軍了。她自懂事起就知道,他就是自己有一天會嫁的男人。
爹爹的眼光真好啊,與葉家的這門娃娃親也甚有先見之明,因爲這少將軍無論從哪裡看都世間少有。堪稱完美。
除了,不愛她。
李知蔓見了他,站起身來,笑說,“我就知道你會來,所以特地親手做了些點心給你嚐嚐。而且,我知爹吃鹹,而你吃甜----”
她纔剛站起身來,葉修庭手中那劍尖便抵在了她脖子上。
“街上那些東西,是你貼的!”
李知蔓低眉,只覺劍尖冰涼,如他一般,轉而也不在強顏,“是,是我貼的。”
他冷聲道,“你恨我一個人就好,爲什麼還要牽連葉棠!”
“呵,葉修庭,我就是要讓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和葉棠究竟有多髒。讓百姓看看。他們眼裡戰無不勝的少將軍究竟是如何一個人。還有,那個將軍府小姐,如今的九王妃,又有多麼齷齪不要臉!”
李知蔓原以爲,自己這話說完,他那劍一定會穿她喉而過。
可是,他居然沒有。
他明明已經怒不可遏,一雙眼睛恨不得將她焚燒殆盡,可手中劍卻依舊穩當,抵在她喉上半寸未動。儘管李知蔓已經能清晰看見他手上的青筋。
“葉修庭,你最好一劍殺了我。否則,我不會讓你們兄妹安寧的。”
葉修庭聞言依舊維持着這姿勢,手上一動未動。
李知蔓又指指抵着自己脖子的劍說,“葉修庭,殺了我。讓天下人看看,深受愛戴的少將軍是如何爲了妹妹殺妻的。”見葉修庭沒動,她嗤笑道,“怎麼,不敢了?”
葉修庭眉心一擰,他手上染血無數。那劍一出,什麼時候不是讓人聞風喪膽,可此刻,那劍正對着他的妻。
他可以殺任何人,惟獨不能殺李知蔓。只因他負她在先。
李知蔓閉上眼睛,就連她也以爲,依着葉修庭護葉棠的性子,今日一定會要了她的命。如果她真的死在他劍下,也算解脫了吧。
可她沒想到,那劍鋒最後一收,葉修庭又說,“你走吧。離開葉家。休書,我會再給你寫一封,你帶上。所有的一切,我都不追究了。”
李知蔓以爲自己聽錯了,他說。他不追究了。可那個葉棠不是他不能碰的死穴嗎。爲什麼她將葉棠和他的醜事親筆寫下來,命人貼滿京都大街小巷,如今只怕連街上孩童乞丐都知道了,他卻說不追究了。
李知蔓原本以爲,他會來打她罵她,哪怕直接殺了她也好,也比他的淡漠疏離要好千萬倍。
這幾日,每每他回來,她找了各種藉口去見他,他要麼不見,要麼就算見了,也是不論她與他說什麼。提什麼要求,他都說好,行。
他待她愈發溫文有禮,也做到了相敬如賓。可就是沒有任何情緒。他看起來的溫和縱容,不過依舊是不在乎。
李知蔓覺得,他這平靜的好讓她幾近崩潰,她寧願他呵斥她。警告她別穿葉棠的衣裳,別動葉棠的東西,也別耍什麼心機。
可這些,早就都沒有了。
自他傷愈。他的那些情緒,似乎也隨着一起沒了。
可其實,不是他好了忘記了,而是心裂開過了,再癒合的時候,他將她連同她的一切一起封在裡面了。此後每一天,她只容他一人可念可想。
可這溫和平靜,於李知蔓。即是無情疏離。
“呵,葉修庭,你就只會趕我走嗎?!久聞少將軍武藝了得,天下無人能及,不知,你敢不敢與我一較高下!”
李知蔓說着從桌上拿起一個茶盞朝葉修庭扔過去。明明茶水滿盞滾燙,李知蔓卻從容不迫。迅疾脫手,滴水不漏。葉修庭擡手接了。一時甚是驚訝。
“你懂武?”
他不知道她懂武,他不知道她也會做幾樣點心,他更不知道她曾經是如何期待做他的妻子。關於她的一切,他向來都不知道。
李知蔓只說。“我是候府的女兒。”
她才說完,又嘆了口氣,“只可惜,候府家學早就失傳。我也只能從別人口中拼湊一二。實在無顏稱自己是候府女兒。”
葉修庭將劍抵在她脖子上的時候她沒有哭,可一說到候府,難過的眼神一?,淚珠在眼裡滾了幾遭。她依舊在強忍着。
訂下她與葉修庭的親事的時候,護國候府與將軍府旗鼓相當。如今候府沒落,將軍府鼎盛依舊,她一人便是候府的所有顏面。她又如何能在葉修庭面前哭呢。
葉修庭確實不懂她,甚至也未正眼瞧過她。可此時她的心思,他卻能懂。
李知蔓又說。“武藝不精,好歹習得三兩招。若你要殺我,我打不過你,那是我命該如此。”
誰知葉修庭將手中劍一鬆,落到地上,“我不會殺你,也不會與你動手。”
葉修庭說完,將手裡杯盞放回桌上,轉身便要出去。李知蔓站到他面前,攔了他去路。
“爲什麼?”
“因爲她以前說過,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已是罪過,如何還能添上人命。我曾經想着,誰若傷她我便替她殺了誰,就算有傷她的可能也不行。”
他口裡的她,李知蔓當然知道是誰。
“可唯獨你,無論你做了什麼我都無法下手殺你。娶了你,卻什麼都不能給你,是修庭錯在先。你如何做都不爲過。可我想着,你要恨,恨我一人就好,她遠在九王府,你是沒辦法將她怎麼樣的。沒想到你還是-----”
是啊,她想出這麼一個主意,又花了幾個夜晚不眠不休,終於一夜之間將他和葉棠的醜事貼滿了京都的大街小巷。
葉修庭又說,“總之,娶你這事,終究是修庭失了擔當。”
哪裡是他失了擔當,只不過他所有的擔當都給了他守的土地百姓和那個女子,再無半點多餘可給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