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忙着意氣風發四處各方聯絡的時候, 聽到消息,鄒仝和俞噲各派一支鐵騎一路向南而來,連忙召集手下準備迎戰, 他這些日子被方羽環奉承得飄飄然, 但大戰真的來到眼前, 心中忐忑焦灼, 那鄒仝奸詐俞噲勇猛, 不好對付啊,憂思重重,夜裡睡不着, 只能召來美姬宣泄,累到極致才能睡着, 沒過幾日, 人瘦了一圈, 嘴裡滿是火泡,易燥易怒, 方羽環難免受些池魚之殃。
成王每次打過罵過,氣順了就來哄她,方羽環瞧着身上的淤痕,她的父母和妹妹被宿風困在京城,不讓南下, 她憤恨惱怒, 少不了打罵下人出氣。
成王算着日子, 敵人就要兵臨揚州城外, 又收到消息, 說對方只是演練,到了江寧又折返回去, 成王招來幕僚大罵不休:“本王說過,宿風沒有聖旨,哪敢貿然出兵,你們偏說他行事向來無所顧忌,耗費人力物力提防,如今不過白忙一場…….”
成王放下心來吃喝享樂,順心了沒幾日,聽說江寧換了太守,叫做薛文奇,乃是宿風的姊夫,又是一陣擔憂,揣測宿風有何陰謀,派人前去打探,這薛文奇乃是一介文弱書生,不足爲慮,放下心來,命方羽環籌備桂花宴,安撫拉攏被他罵過的幕僚和將士。
不想桂花宴上來一位不速之客,正是那江寧太守薛文奇,此人三盞酒下肚高談闊論起來,言說是將門之後,打小的志向就是征戰沙場,瞧在場的人面露不屑,笑說道:“白袍將軍陳慶之,都聽說過吧?身體文弱難開□□不善騎射,率七千白袍軍一路北上,戰無不勝攻無不克,正所謂……”
薛文奇笑着酒盅和節而歌,名師大將莫自牢,千兵萬馬避白袍……
唱罷瞧着離成王最近的通天道長:“這位莫非是通天道長?我們聊一聊兵法?”
通天道長哈哈笑道:“豈不聞趙括?無知小兒紙上談兵。”
薛文奇一笑:“就說這江南兩浙,以江寧爲門戶,偏偏江寧不歸王爺所轄,若有敵來犯,必定先破江寧,另外南方軍善水站,陸戰遭遇騎兵,長途奔襲而來速戰速決,則江南兩浙覆滅。向北,敵軍虎視眈眈,退守南方,則是山地民風彪悍匪幫出沒,瞧見官軍不分敵友,圍在山中就地剿滅。”
此話正中成王心思,他的父王野心勃勃,一生因憂慮手下騎兵無建樹,不敢犯北,臨終前囑咐他壯大騎兵,目前雖小有規模,可良駒難覓良將難尋,宿風麾下鐵騎之悍之強,令人聞風喪膽,成王不由捏緊了酒杯。
薛文奇又道:“下官的妻子乃是下官畢生摯愛,可嘆下官入不了她的眼,總是對下官不假辭色,是以下官就盼着,來一場戰爭,下官做先鋒官,衝鋒陷陣殺入敵營以建奇功,我妻將門虎女,屆時定會對下官刮目相看。”
方羽環隔着碧紗櫥聽得清楚,心中不住咬牙,宿槿,你都二婚了還夫妻恩愛,害了人不遭報應天理不容。
成王被薛文奇一席話說得心煩意亂,衆人瞧王爺臉色不愉,也沒了興致,沉悶中,薛文奇起身告辭,笑着走了。
桂花宴散後,成王又睡不着了,命人去揚州物色美姬,屬下辦事得力,次日送來兩個絕色姝麗,方羽環照例親自訓教二人一日,她早已麻木,並沒有絲毫嫉妒,只高興夜裡落得輕鬆。
夜半時分,帷幔內影影綽綽,成王懷中抱着的人,突然變成了他的前王妃,幽怨瞧着他:“我一死,王爺可逍遙了。”
成王大叫一聲將人扔了出去,就聽噗通一聲悶響,人又彈了起來,來來回回在帷幔外飄,一聲一聲喚着王爺,成王跳下牀掀開帷幔,人又到了窗外,隔着窗問道:“王爺早將我忘了吧?以前待我都是虛情假意,我死的時候,王爺發誓說不續絃不納妾,怎麼就忘了?王爺還說,若違背誓言,任我招魂索命……”
成王取下牆上寶劍追了出去,咬牙罵道:“活着的時候轄制我,死了還陰魂不散,本王今日倒要瞧瞧,你能將本王怎樣?”
持着劍追出去,沒有半個人影,慘白的月光下,眼前的一切都影影綽綽,一陣秋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夾雜着若有若無的嘆息,成王腿一軟退回屋中,身後一隻手搭在肩上,幽幽喚一聲王爺,成王大叫一聲昏死過去。
成王驚此一嚇,纏綿病榻月餘,睡夢中常常聽到嘆息聲,有時夜半依然能看到窗外飄過的身影,方羽環爲他裝了黑色的窗幔,他又說人就坐在窗下,方羽環起初也有些驚嚇,後來心中生疑,那兩個美姬來了之後就怪事頻發,要招來訊問,人已經逃之夭夭。
成王安靜下來沒幾日,剛能下牀,有密探帶來一封書信,原來是世子暗中與安王勾結,言說他最近病入膏肓,待他一死,就兌現承諾,這才明白爲何他向安王示好,安王卻不理會,氣怒攻心吐一口鮮血,又病倒在牀,將世子打了個半死,囚禁在院中,不準外出一步。”
世子從不把方羽環放在眼裡,偶爾遇見也是鼻孔朝天,令她在人前顏面盡失,此次藉機落井下石,挑唆成王對外說世子已經瘋癲,另立好拿捏的三子,成王果真上表,過些日子聖旨下,同意另立世子,其餘三子擇賢而立,三個兒子來在父王病榻前各展神通,成王府一時間烏煙瘴氣。
臘月的時候,成王病體初愈,世子卻出逃到京城而去,避難到安王府不出,成王變得多疑多思,身邊的人誰都不信,眼看年關,成王府內氣氛凝重,誰也提不起興致過年。
臘月二十三成王終於提起興致來祭竈王,剛上了香就聽到消息,薛文奇率軍衝出江寧,正在攻打揚州,成王忙忙調兵遣將,下令務必嚴守門戶,援軍剛走傳來消息,揚州城已破,成王忙振奮精神,調遣大批將士到錢塘之北,下令嚴防死守,防禦工事剛築起,有大批悍匪自福建和廣南攻打而來,錢塘南路岌岌可危。
通天道長進言道:“因薛文奇出兵迅速,又適逢小年防備鬆懈,他才能一舉奪城,我方令騎兵全線出擊,他必潰敗。”
騎兵未至揚州城下,聽到遠遠傳來風雷之聲,其聲滾滾驚天動地,然後揚州城門大開,大批黑甲騎士縱馬而出,雙方在開闊之地展開遭遇戰,直殺得風雲變色。
除夕之夜錢塘腹背受敵,成王收到騎兵全軍覆滅的消息,在廳堂中頹然而坐,方羽環捧茶走進,成王大步過來伸臂一揮,方羽環躲了一下,成王指着她罵道:“都是你這個賤人,說什麼天潢貴胄真龍天子,如今兵臨城下,成王一支世世代代的榮耀,只怕就要斷在我身上,我有何顏面去見列祖列宗,七日,短短七日,幾代人的經營毀於一旦。”
方羽環堆起笑臉:“勝敗未分,王爺先喝盞茶消消氣,外面變天了,似乎要下雪,想那宿風的隊伍長途奔襲而來,都未紮營,糧草補給不足,一旦下了大雪,困也能將他們困死。”
成王若抓着救命稻草一般,跑到門外擡頭一瞧,果真是烏雲遮天,接過方羽環手中的茶一飲而盡,方羽環陪着他看一會兒天,成王就覺有些頭暈。
方羽環扶他進屋坐下,瞧着他突然就笑了,笑得十分古怪:“王爺心中,還真想着天會助你?依我看,是天要亡你纔對。”
成王驚訝瞧着她:“你說什麼?”
方羽環笑道,“聽說渭城邊境,一年五個月被冰雪遮蓋,宿風的鐵器怎麼會怕下雪?你想得美。”說着話後退着笑道,“不錯,我心慕宿風多年,每次與你在一起,我都得將你想成是他,才能壓抑着噁心,不會吐出來,你口口聲聲喜歡我,卻三天兩頭帶美姬進府,還帶她們到我的牀上同歡,來噁心我。”
成王去摸腰中佩劍,手卻軟軟使不上力氣,方羽環退出去關房門,隔着房門說道:“木炭換成了石炭,王爺過會兒就能見到你的先王妃和列祖列宗了。”
疾步回了屋中換上披風,出門牽馬上馬疾馳,一路避着人來在一處偏僻的庵堂,敲開門跪在師太面前道:“師太救命。”
師太仔細一瞧,來人正是常來上香的成王妃,方羽環泣道:“王爺眼看兵敗,要殺我,我好不容易逃了出來,求師太收留。”
未過十五,有消息傳來,成王薨,世子襲爵,將治下軍隊交於朝廷管轄,朝廷在設江南都指揮使,時玉之兄時孝前來上任。
這日江寧太守府內,薛文奇接到宿槿來信,言說不日即到,興奮得不停轉圈,成親後宿槿一直稱不記得往事,他漸漸起了疑心,聽說要攻打成王,特意向宿風請纓,一來成全兒時征戰沙場的夢想,二來宿槿時不時提起什麼高季槐,說是打仗何等威風,他不服氣,他要讓宿槿也瞧瞧他的威風,說服宿風后,他悄悄離開家門,本以爲宿槿會不放心追來,誰知左等右等不見人影,打了勝仗也沒有消息,今日終於有了喜訊。
書童進來說有人求見,薛文奇出來,就見風中一位柔弱女子盈盈而立,瞧見他落淚道:“薛太守救命。”
薛文奇問道:“敢問這位夫人……”
女子道:“我是成王妃,如今夫君離世繼子不睦,孃家遠在千里之外,那些人懷疑是我殺了王爺,我爲躲避追殺,一直躲避庵堂,又怕牽連庵中各位師太,薛太守威名遠播,我與尊夫人昔時乃閨中好友,特來投奔。”
薛文奇笑說聲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