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那三十個臨時軍醫,青艾十分忙碌,每日拖着身子回到屋中,看到蘇姑姑的笑臉,青艾疲憊頓消,蘇姑姑總是溫婉笑着,爲她做好噴香的飯菜,燒好沐浴的水,昨日換下的衣衫洗乾淨整齊疊放牀頭,夜裡沐浴後睡下,枕頭牀褥被子都曬得香噴噴的,青艾幸福得想要掉眼淚。
蘇芸呆了幾日,問起青艾忙些什麼,聽青艾說過眼眸一亮,惴惴問道:“那,我能學嗎?”
青艾笑道:“自然可以。”
蘇芸絞着手:“可是我認識的字很少。”
青艾拉住她手:“我教姑姑認字。”
蘇芸驚疑看着她:“青艾不是不認識字嗎?青艾的名字還是我教的。”
青艾咳咳兩聲:“姑姑,我跟着穆醫官學了很多字。”
蘇芸很興奮,認真得跟小學生一般,除了寫字,也讓青艾教她做些簡單的包紮啊處理傷口啊,說打起仗來興許能幫上忙,青艾問道:“怎麼?蘇姑姑就長呆軍中了?”
蘇芸笑道:“這兒很好啊,清淨安寧,我來的時候,以爲使命完成必死無疑,沒想到大將軍會留着我的性命,還讓我住在軍營中,我自然要力所能及報答。”
青艾笑道:“蘇姑姑這麼一說,他倒成個好人了。”
蘇芸瞧着她:“大將軍是不是好人我不知道,可他能留着我的小命,我感激不盡。”
青艾若有所思。
今日穆醫官老妻生辰,穆醫官回去得早,講堂早早散了,青艾迴來後,蘇芸正爲她縫衣服,青艾出去挖些水芹菜,拿了砂罐熬粥,小米枸杞川貝蟲草,粥快煮好時,將水芹菜洗淨切碎放了進去,又煮一會兒,待粥粘稠,放入糖霜,裝入食盒拿到帥帳時,糖霜剛好化開,粥也冷熱正好。
宿風瞧見她進來,從書案後站起身道:“來得正好,今日的軍報,青艾來寫。”
青艾答應一聲,從食盒中拿出砂罐,用勺將粥攪拌均勻,盛入碗中遞給宿風,宿風接過去問道:“今日怎麼得空了?”
青艾走到書案後磨着墨笑道:“今日師母生辰,我們散得早,昨夜跟蘇姑姑閒談,她很感激大將軍留她性命,青艾視蘇姑姑如親人,今日特來致謝。”
宿風瞧着她:“青艾這麼一提醒,我纔想起來,應該殺了她纔是,倒是我疏忽了。”
青艾惶恐瞧着他,宿風沉默着,臉上神情捉摸不透,青艾手中毛筆掉落在地,慌忙就要跪地求他,宿風笑起來:“還真嚇住你了,你們以爲我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
青艾順勢撿起地上的毛筆再不說話,只在心裡罵道,逗我很好玩兒嗎?
宿風瞄青艾一眼,看她繃着臉再不說話,知道她惱了,就安靜坐着吃粥,十分美味,是青艾才能做出的味道。
吃幾口擡頭看一眼青艾,青艾正好也看着他,四目相對,闊大的帥帳分外靜謐。
青艾慌忙移開眼,就聽外面一聲尖細的笑,邱槐叉着手仰頭走了進來,倨傲瞧着宿風冷笑道:“好個大將軍,堂堂英國公,和安王勾結,意圖謀反嗎?”
宿風靜靜看着他不說話,邱槐指指帥帳外得意說道:“我的人拿住了蘇芸,蘇芸是在梅妃跟前伺候的,別說穿了男裝,燒成灰,咱家都認得。”
宿風吃完最後一口粥,悠然起身漱口淨手,指指椅子道:“公公請坐。”
邱槐搖頭:“咱家這就走,回去上奏皇上。”
宿風走到書案後坐下指指青艾笑道:“她呢?公公仔細瞧瞧,可認識嗎?”
邱槐盯着青艾,緩步向前惡狠狠說道:“爲梅妃司寢的宮女兒?你活下來了?還跑到了邊境大營?快說,怎麼回事。”
宿風一招手:“公公過來,我告訴公公怎麼回事。”
邱槐來到書案前站定,嗤笑道:“咱家願聽其詳。”
宿風笑着,拿起了書案上的鐵如意,青艾只覺眼前劃過一道冷光,就聽噗得一聲悶響,邱槐軟綿綿倒在地上,血從頭頂冒了出來,染紅了地上的青磚。
青艾直愣愣看着,恐懼使她陷入迷亂狀態,肩上的劇痛將她從混沌中喚醒,宿風緊緊捏着她肩膀,低聲說道:“從側門出去,向左轉三下倒水的鐵桶,底下是個地道,快速穿過去可到達校場,他們都在那兒,叫鄒仝帶人過來,不要驚動其他將士。”
青艾點頭答應着衝向側門,開門的時候快速回頭看一眼宿風,宿風也正瞧着她,目光中有讓她安定的力量,青艾低低說放心吧,風一般走了,地道里黑黢黢的,青艾摸索着巖壁往前急走,走不多時摸到一扇小門,她打開鐵栓一開門,響起清脆的鈴鐺聲,眼前出現一個小屋,青艾穿過小屋剛來到屋門口,白先生鄒仝俞噲先後疾步衝了進來。
青艾捂着怦怦亂跳的胸口,急急說道:“大將軍殺了邱槐,邱槐的人堵在帥帳外,大將軍孤立無援,大將軍命令鄒將軍帶人前去解圍,不可驚動其他人。”
俞噲額頭青筋暴起,白先生一把扯住他,肅容道:“俞噲若莽撞,會危及大將軍性命。”
俞噲方安靜下來,鄒仝跨出屋門,眨眼的功夫,幾十名刀斧手隨着他進來,悄無聲息快步進了地道。
青艾跟在他們身後也要進去,白先生喚一聲青艾:“青艾呆在這兒,操練散了後,會有人帶你回去。”
青艾搖搖頭:“我不放心,我要去看着他。”
說着話跟在隊伍身後,一頭鑽了進去。
白先生緊緊攥住了拳頭,回頭瞧着俞噲,冷靜說道:“派最精銳的騎兵前往監軍府,貼身伺候邱槐的留一個活口,其餘的,全部誅殺。渭城大小官吏悉數囚禁,切斷所有對外聯絡。”
一行人從側門出來,鄒仝帶人朝前門包抄了過去,青艾跑進帥帳,瞧見宿風安然坐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這才發覺全身都在發抖,想要站起來,兩條腿軟得麪條一般,門外傳來兵刃撞擊之聲,宿風起身朝她走了過來,青艾一咬牙,一骨碌爬了起來,背靠着牆勉強笑道:“還好嗎?”
宿風手指撫在她腮邊,捋捋她汗溼的頭髮,瞧着她低低說道:“青艾很勇敢。”
青艾茫然瞧着他,眼眸中浮着一層水光,走失的小鹿一般,宿風的手往前了些,掌心就要挨着她的臉,青艾突然啊了一聲:“蘇姑姑,蘇姑姑在他們手裡,剛剛我聽到鄒將軍說,全部誅殺一個不留。”
宿風回頭瞧一眼門口,搖頭道:“晚了。”
青艾一把推開他拔腳就往外衝,一邊跑一邊喊,鄒將軍,請放過蘇姑姑,有人從門外大步走了進來,正是鄒仝,拎着蘇芸的衣領,老鷹抓小雞一般,瞧着宿風道: “這個人要死還是要活,還請大將軍示下。”
宿風瞧一眼青艾:“留着吧。”
鄒仝一鬆手,將蘇芸扔在地上,青艾衝過去一把抱在懷裡,連聲叫喚着蘇姑姑,蘇芸幽幽醒了過來,瞧見鄒仝臉色一白又暈了過去。
鄒仝衝青艾笑笑:“嚇着了,緩兩天就好。”
青艾看他一眼,身上臉上鮮血淋漓,也嚇得身子一縮,頃刻間,不知他殺了多少人,頭一次見識到軍人的殘酷,心中象堵了一團亂麻。
宿風坐回書案後對鄒仝道:“門外的將士們辛苦了,傳令重賞,屍首血跡都處理乾淨。”
鄒仝領命去了,宿風喚一聲安伯,安伯進來脫下邱槐外袍,裹了頭拖了出去,提水進來,不大的功夫,血跡清掃得乾乾淨淨,只餘空氣中的血腥氣,提醒着青艾剛剛驚心動魄的變故。
這時蘇芸醒了,青艾扶起蘇芸要走,宿風說聲等等,對青艾道:“送回去就過來,還有要事找你。”
青艾點點頭,扶了蘇芸回去,帥帳大門外,有數位士兵拿清水洗地,其他的,已不留一絲痕跡
進了屋蘇芸還在發抖,軟着腿緊緊關了房門,抓住青艾的手說道:“太可怕了,他帶着那些人從侍衛身後包抄過來,無聲無息鬼魅一般,手起刀落,血從脖子噴出來,涌泉似的,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我在宮中見過很多害人的,都是來陰的來暗的,從未見過這樣,大太陽底下,眨眼間躺了一地的屍體,血流在地上小河一般。”
青艾擰了帕子敷在蘇芸臉上,和氣說道:“蘇姑姑別怕,蘇姑姑怎麼被邱槐發現的?”
蘇芸嘆口氣:“那邱槐來醫營找你,說是談詩詞,我聽見敲門,以爲你回來了,一開門邱槐就認出我來了,讓手下綁了我就走。”
青艾安慰蘇芸幾句,洗把臉換件衣衫往帥帳而來,進門就聽到宿風說:“你們不用自責,今日全營集訓,守衛少了些,安伯去抓蛇也是我允了的,不想邱槐湊巧前來,又帶了那麼多人,也好,早就想殺了他了事,省了厭煩。”
瞧見青艾,笑着衝她招手道,“過來。”又對其餘人道,“都退下吧,晚飯後再過來,我這會兒有要事與青艾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