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顧左右而言他,陪笑道:“在下這就撰寫軍報。”
宿風笑笑:“那,全詞就寫在紙上吧,若不寫,以後不許離開軍營半步。”
青艾磨好墨斟酌着,思來想去不捨得荒原中那天然大藥房,心想寫就寫,又能將我怎樣?揮筆寫了遞給宿風,宿風掃一眼斜睨着她:“爲何說是白先生所作?”
青艾嘆口氣:“在下在宮中遭杖斃時,是邱槐看着行刑的,他見過我,上次在醫營瞧見我已經生了疑心,我今日唱歌時,他正好路過,若不是在臉上抹了灰土,難逃一劫,他問起何人所作,我一急就說是白先生。”
宿風點點頭:“那,是誰所作呢?別告訴我又是遊方道士。”
青艾忙大聲說道:“不是。”
宿風饒有興致看着她,青艾道:“我在宮中貴太妃處見過一個詩詞孤本,這是其中一首,是貴太妃譜的曲。”
“哦?”宿風笑笑,“這次的假話竟添了幾分可信。”
青艾硬着頭皮道:“大將軍既覺得不可信,那大將軍以爲是何人所作?”
宿風愣一下笑道:“青艾這招,纔是真正的反將一軍。寫軍報吧。”
今日倒涮筆水時,青艾又沒說話,宿風心中琢磨,難道以後再不說了?青艾走後,喚來鄒仝吩咐道:“以後就由鄒仝招待邱槐,原來的議事廳一直空着,他來了,就請他到那兒去呆着去,哪兒能去哪兒不能去,鄒仝自己掂量,不能再讓他看到白先生和胡軍醫,沒有天大的事,別來請示。”
鄒仝不悅道:“瞧見那老小子就反胃,大將軍能不能給末將換個差事?”
宿風瞧着他:“俞噲莽撞,一言不合就得上拳頭揍人,白先生呢,鄒仝也不想讓邱槐再來噁心他吧,其餘參將副將級別太低,要不這樣,鄒仝說說,誰合適?”
鄒仝氣悶說道:“大將軍如此說,只有末將合適。”
嘆口氣說聲領命,大步走了,宿風一笑,青艾這一招還真管用。
晚飯時青艾拎着食盒進來,笑說道:“午時欠下的,這會兒補上,以後每日一碗。”
宿風接過來一瞧,今日的粥又不一樣,問今日添的什麼,青艾說當歸,宿風將碗擱在几上,不滿說道:“當歸是女人吃的。”
青艾笑道:“補氣養血,男女皆宜,不過多數男子不會氣血不足而已。”
宿風沒再說什麼,從善如流又端起碗來,當歸味苦,青艾今日特意多加了糖霜,笑眯眯瞧着宿風吃了進去,心想,要是越過荒原到北部山上的半山腰,說不定能有冬蟲夏草,又或者,能有川貝母也說不定。
第二日,青艾將她和穆醫官這兩日採回的草藥攤開晾曬,跑到騎兵營去找俞噲,俞噲笑眯眯迎了出來,青艾瞧着他,似乎那裡不一樣了,俞噲摸摸下巴笑道:“青艾姐姐,噲將鬍子剃掉了。”
青艾笑道:“這樣好,精神抖擻的。”
俞噲氣憤說道:“昨日去送月牙兒到渭城,進了城隍廟,她那些徒子徒孫就圍了過來,都叫我爺爺,有一個年紀比我爹還大的搖頭道,此人只是面老,其實也就跟我一般年紀,氣死我了,回來後請教了鄒仝,他說是我這一臉鬍子鬧的,我就忍痛割愛,剃了。”
青艾笑問道:“月牙兒住的可好?”
俞噲更加氣憤:“我也以爲髒亂臭,誰知進去了,收拾得跟洞府似的,雖沒我的營帳大,但比我的營帳還要舒服十分,怪不得她總不愛呆在軍營。”
青艾放下心來,笑道:“有一事相求俞將軍。”
俞噲胸脯一怕:“是月牙兒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噲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辭。”
青艾笑道:“不用上刀山下油鍋,我想學騎馬,俞將軍吩咐手下騎馬好的,教教我。”
俞噲又一拍胸脯:“他們毛手毛腳的,我親自來教。”
俞噲雷厲風行,當即帶着青艾去了馬廄,青艾指指一匹黑色的高頭大馬,俞噲撓頭道:“那是大將軍的坐騎,是純種的大宛良駒,叫做閃電。”
青艾瞅一眼心說,別跟我提打雷閃電,笑問道:“其它的呢?都是什麼品種?”
俞噲指指一匹紅色駿馬:“戰馬以河曲馬居多,粗壯有力,輜重的多爲蒙古馬,吃苦耐勞,蒙古馬矮小一些,適合青艾姐姐。”
李校尉在旁邊討好說道:“將軍,前些日子買來一些馬駒,其中一匹銀白色的,我覺着最適合胡軍醫。”
俞噲彈一下他腦門兒:“孃的,不早說。”
李校尉前來那匹半大的馬駒,青艾仰頭瞧着笑道:“真可愛,我能爲他取名嗎?”
俞噲豪爽笑道:“當然可以,以後他是青艾姐姐的了。”
青艾笑道:“就叫他白龍馬。”
俞噲和李校尉連聲說好。
上午鄒仝前來稟報軍務,宿風安靜聽完,說聲很好,皺眉問道:“怎麼不見俞噲?”
鄒仝笑笑:“忙着教他的青艾姐姐騎馬呢。”
“青艾在學騎馬?什麼樣的馬?”宿風挑眉問道。
鄒仝笑道:“末將也是聽說。”
宿風擺擺手:“快去瞧瞧,囑咐俞噲,別讓她騎種馬,高大的也不行。”
鄒仝答應着出來,又皺了眉頭,怎麼又是我?又是這樣的小事。
不一會兒鄒仝回來了,稟報說道:“騎的是個半大的馬駒,胡軍醫取其名曰白龍馬。”
宿風興趣十足:“學得怎樣了?”
鄒仝不悅道:“大將軍問什麼樣的馬,末將就看了是什麼樣的馬,大將軍沒問學得怎樣了?”
宿風一拍書案:“這會兒問了。”
鄒仝拱手道:“拜託大將軍,末將忙着呢,問俞噲好嗎?俞噲剃了鬍子,挺有意思的。”
宿風哈哈笑道:“剃了鬍子也是俞噲,不過俞將軍粗中有細,本大將軍很欣慰。”
鄒仝告退出來,走着走着猛得一驚,回頭瞧一眼帥帳,難道說?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大將軍行軍打仗向來不按常理,於男女之事上估計也如是。
鄒仝豁然開竅,小跑步往跑馬場而來,未進跑馬場就聽到青艾的笑聲,進去時,青艾正馭馬慢跑,一邊跑着一邊笑道:“我學會了,學會騎馬了。”
俞噲低聲跟李校尉耳語:“這也叫學會了,若不是瞧在他是月牙兒的青艾姐姐,早一腳將他踹下來了,一個大男人,扭扭捏捏的。”
李校尉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只嘿嘿笑。
鄒仝站在場邊瞧了一會兒,姿色平平身段平平性情中庸,倒是笑起來若撥雲見日,回想起來也甚少笑,大概自己想錯了,大將軍不過是隨口一說,不過,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顛顛兒又跑到帥帳稟報道:“大將軍,胡軍醫能驅馬慢行了,高興得有幾分得意,俞噲不滿意,說她扭扭捏捏,說若不是瞧在月牙兒叫她姐姐的份上,早一腳將她踹下來。”
宿風寫完最後幾個字方擡頭道:“鄒仝今日很閒呀,什麼雜事都來回,多事。”
鄒仝張了張嘴,唉,揣度錯了,就說嘛,怎麼可能?
午後青艾帶了枸杞粥過來,這次加的是紅棗,青艾沒磨好墨,宿風就吃完了,青艾例行公事完畢,未開口告退,宿風問道:“青艾可會下棋?”
青艾就問什麼棋,宿風指指書案後的多寶閣,青艾過去拿了下來,二人在矮几前相對跪坐,青艾耍了些同學間的小把戲,很快四子相連,拈起一顆子連了上去得意笑道:“大將軍,在下贏了。”
宿風拈着白子看着發愣,青艾手指點上去:“一二三四五,沒看住吧?哈哈,我玩兒這個最拿手。”
宿風也笑起來:“五子棋?倒是我想複雜了,還佈局呢。”
青艾咬了脣,原來他是要下圍棋,是啊,赫赫大將軍,纔不屑玩兒五子棋,青艾起身想走,誰知宿風哈哈笑道:“五子棋就五子棋,來,我們比比。”
這一比,直到天色將晚。
開頭青艾憑着小聰明贏了幾局,宿風方認真對待,他一認真青艾輸得一塌糊塗,越輸越不服氣,就連有人在帥帳外說有事稟報,青艾摁着棋盤盯着宿風道:“讓他等等。”
宿風就喊聲等等,來的人多了,宿風索性喚安伯進來吩咐道:“告訴他們,傍晚前誰也不見,讓他們找白先生去。”
幾局下來,青艾才知古人於五子棋上極有講究,有風車輪,二頭蛇,一子雙殺,一子多殺,八卦陣,星月陣,青艾原來只是上課無聊時,與同桌在格子本上一個畫圈一個畫叉,這一下午與宿風下棋,大開眼界的同時也輸得有些惱火,不依不饒揪了幾次宿風袖子,宿風不以爲忤。
直到安伯進來說大將軍該用晚飯了,青艾方回過神來,忙起身告退,宿風笑道:“萬事開頭難,莫要急於求成,騎馬也是一樣。”
青艾迴道:“謝大將軍教誨,我現在只敢騎白龍馬,想着有朝一日練好了,騎在閃電那樣的駿馬上,該有多威風。”
宿風擺擺手,青艾告退走了。
她一出門,宿風開懷大笑,回頭對安伯道:“白龍馬?青艾果真有幾分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