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衫少女拽着青艾迴到一處宮殿的後罩房,衝進屋中扶她躺了下來,拍着胸脯說道:“青艾你還好吧?剛剛嚇死我了,那道驚雷劈下來,你就暈死過去了,有那麼一會兒,我覺得都沒氣兒了,剛想跑去叫人,你又爬起來了。”
青艾瞧着她天真的臉,心中一嘆,你的那個青艾被雷劈死了,改日我祭拜祭拜去,粉衫少女看她不說話,手撫上她額頭道:“是不是嚇糊塗了?”
青艾一把抓住她手,茫茫然說道:“我是糊塗了,怎麼什麼都記不起來?”
這時門外有人喊一聲秀禾,秀禾唉了一聲站起身來,有人推門而入,和氣問道:“秀禾,蓮蓬可採來了?”
秀禾忙將籃子提了起來笑道:“不敢勞動蘇姑姑親自跑一趟,青艾剛剛被驚雷嚇着了,這會兒還糊塗着呢。”
蘇姑姑對秀禾說道,“安王爺今日過來用膳,貴太妃正等着煮王爺最愛吃的蓮子羹,趕緊送到廚房讓人剝好。”
秀禾答應着忙忙去了,蘇姑姑回頭瞧着青艾,雖說叫姑姑,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面容明淨溫和,坐在牀沿摸着她臉笑道,“傻孩子,打雷有什麼好怕的,躺着歇息一會兒,過會兒還得去貴太妃跟前伺候。”
青艾不由鼻子一酸,就算是媽媽,也從來沒有這樣親暱待過她,蘇姑姑又囑咐她幾句起身出了屋門,青艾硬生生將眼淚嚥了回去,她多少年沒有哭過了,就算是老胡喝醉後打她,她也只是抱着頭蜷着身子護住最要命的部位,再疼她都不會喊,更不會哭。媽媽只敢在旁邊哭着說別打了別打了,卻不敢上來阻攔。
屋門吱呀一聲開了,青艾蒙了雙眼閤眼裝睡,秀禾匆匆進來道:“青艾,好些了沒有?過一會兒就要傳膳了,蘇姑姑吩咐你快些梳洗換衣,到貴太妃跟前候着去。”
說完匆匆要走,青艾忙一把拽住了:“秀禾,我還糊塗着,能不能別人替我去伺候貴太妃?”
秀禾笑道:“果真是糊塗了,貴太妃用膳和司寢,只讓青艾陪着,青艾忘了?旁人倒是想呢,沒那福氣,青艾等等,我跟蘇姑姑說一聲,再回來幫你。”
青艾洗漱,秀禾幫她找好衣衫,古人的衣衫沒有釦子,衣帶繁複,秀禾看她笨手笨腳,幫她穿好了陪她出了屋門,小心叮囑道:“今日安王爺過來,王爺會爲貴太妃佈菜,青艾在簾子外候着就行,估計沒什麼事情要做。”
青艾進去剛在碧紗櫥外站定,蘇姑姑就帶着宮女進來傳膳,在碧紗櫥內桌上一一佈置好了,就聽一個柔和的聲音道:“都下去吧,留青艾候着就是。”
青艾說了聲是,蘇姑姑最後一個出來,掩了碧紗櫥的門,對青艾點點頭,輕手輕腳出了屋門。
青艾靜靜站着,隔着碧紗櫥只能隱約看到裡面圓桌旁坐了一男一女,男的大概就是安王,起身爲貴太妃佈菜,貴太妃笑道:“不用了,也不餓,我們慢慢吃着,說說話。”
安王道:“外面還是青艾伺候?”
貴太妃點點頭:“青艾最是可靠,細心體貼,不該說的話一句也不會多說。”
青艾心想,原來我前前前世,也是一個察言觀色琢磨別人心思的人,這個青艾,是不是跟我一樣,姥姥不疼舅舅不愛,若是有人愛着呵護着,何用看別人臉色?
這時就聽貴太妃問道:“皇上對謙兒可好嗎?”
就聽安王笑道:“我裝傻充愣,在他身邊彰顯他文韜武略,他自然對我很好。”
貴太妃點點頭:“可有宿風的消息?”
青艾腦袋裡一疼,怎麼走到那兒,都有人在說他?安王搖頭:“自從皇兄登基,就不敢再跟他有任何聯繫,每一封送到渭城大營的書信,都要過了皇兄的眼。”
貴太妃唉了一聲:“不聯繫也罷,這個宿風體弱多病,當年被刺了一箭,竟不聲不響跑到渭城躲了起來,哪裡有半分父輩的英勇風采。”
安王笑道:“母妃錯了,當年皇兄忌憚宿家手中虎符,可父皇信任宿家,皇兄只能隱忍不發,前英國公去後,宿風承襲爵位,皇兄正想尋釁,可巧就有了褚文鴛這個藉口,約宿風圍場打獵,那日夜裡其他人都睡下了,他找到宿風說月下比劍,我藏身樹後看着,皇兄在比試中激將宿風,說褚文鴛與他早就鍾情彼此,最近鬧了些彆扭,褚文鴛爲了氣他,就當着他的面折柳給宿風,宿風一聽果然變了臉色,皇兄故意露出破綻,引宿風刺傷他,宿風只要刺傷太子,就會背上謀弒儲君的罪名,他手中的虎符就保不住了,他身後的英國公府和整個宿氏家族都會遭殃,誰知宿風少年老成,趁皇兄不備,衝到皇兄面前,抓住皇兄的劍柄刺向自己,皇兄當時就傻了,事後宿風一口咬定,是太子爲爭風吃醋刺傷了自己,皇兄只能吃了啞巴虧,然後宿風又趁着皇兄禁足,帶着虎符遠遠避到了渭城,渭城大營裡有宿家的精兵強將和五千鐵騎,皇兄如今也在暗中籌謀,他與宿風起兵爭鋒是早晚的事。。”
青艾聽得驚訝不已,宿風是自己傷的自己?貴太妃更是訝然:“不想你皇兄心機如此深沉,那宿風更是狡詐。”
安王起身爲貴太妃盛一小碗湯,笑說道:“父皇一直寵愛着母妃,母妃如今心思依然如小女兒一般,這朝堂中的算計說多了再污了母妃的耳朵,母妃放心,兒臣會相機行事。”
貴太妃嘆口氣:“你父皇早朝時突然駕崩,料理完喪事,我就稟報了太后,想要前往蘆雪庵長住,遠離這深宮,每日晨鐘暮鼓青燈古佛,落得清靜,可太后不允,她一直怨恨我,先皇去了,有機會拿捏我,她自然不肯放過。”
安王笑道:“只要母妃安分,她抓不着母妃的錯,又能如何?再說了,還有皇兄幫着母妃對付她,前幾日皇后到她面前告狀,她指責皇兄獨寵麗妃,皇兄當時沒說什麼,事後藉口天氣炎熱,說是要往行宮避暑,臨行前戶部尚書疾步而來,說是收到緊急奏章,長江流域大澇,皇上急忙前去處理政事,讓其餘人先行,車駕未出宮門,邱槐追了上來,留下了麗妃。”
貴太妃嘆氣:“好在這樣的好事兒向來輪不到我,她不在,我可就清淨了,也不用晨昏定省瞧她臉色。你也能常常來看我。”
母子兩個親密說着話,青艾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皇上家這些破事,她都聽煩了,還不如白先生俞噲鄒仝他們有意思。
站得腰疼的時候,安王吩咐收了吧,青艾連忙傳話出去,蘇姑姑帶了人進來,給她使個顏色,青艾這次分外機靈,立刻領會了蘇姑姑的意思,跑回她和秀禾的屋裡,坐下狼吞虎嚥開始吃飯,秀禾看得都呆了,青艾不理她,心想我都快一年沒嘗過飯菜的香味兒了,可得多吃點。
吃過飯秀禾又囑咐她洗漱換衣後去爲貴太妃司寢,青艾進去時,貴太妃已沐浴過,只穿了雪白中衣攬鏡自照,聽到腳步聲轉身笑道:“青艾來了?”
青艾擡頭瞧一眼驚歎不已,原來這貴太妃只不過三十出頭年紀,且生得十分美貌,體態窈窕,舉手投足間風情萬種,只以爲褚文鴛是美人,見過這貴太妃,才知何爲美人中的美人。
貴太妃今日見到兒子十分高興,與青艾說一會兒話,青艾客氣應着,待貴太妃睡下,青艾心想,我睡哪兒啊?仔細一瞧,距太貴妃牀頭大概兩尺遠的地方,靠牆卷着一塊厚毛氈,青艾打開毛氈和衣躺了下來,不大一會兒貴太妃睡着了,青艾藉着紗罩下的燈光,看着太貴妃那錦繡成堆的大牀,再看看身下的毛氈,詛咒了一會兒萬惡的舊社會。
過幾日青艾混得熟了,秉着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發覺自己的日子過得也還不錯,除了一日三餐和睡覺陪着貴太妃,別的時候就與秀禾一起聽蘇姑姑差遣,蘇姑姑疼愛她,有時候人手不夠了纔打發她跑跑腿。她閒了就跟在蘇姑姑後頭轉悠,沒話找話跟蘇姑姑閒聊,就只爲蘇姑姑那麼溫柔看着她,對她笑或者捋捋她頭髮,摸摸她臉蛋兒。
蘇姑姑私底下笑說:“這孩子被雷劈得轉性了,原來跟我也不多說,不過你記着,當着貴太妃和安王爺的面,依然要木訥謹慎,否則你的好差事就沒了。”
青艾連連點頭答應。
這日安王爺又來了,這是青艾第二次瞧見安王,頭一次隔着碧紗櫥,這次青艾在他對面佈菜,看得分外清楚,安王遺傳了其母的容貌,但眉毛濃密鼻子硬挺,並無絲毫陰柔之氣,青艾看着直髮呆,心想這纔是真正的美男,皇上跟他一比簡直弱爆了,宿風也要遜色三分。
安王正好瞧她一眼,指着她哈哈笑道:“母妃,這青艾瞧着呆笨,做事卻穩妥,安王府缺一位掌事姑姑,母妃將青艾賞了兒臣吧?”
青艾手下一頓,以爲我是物件兒呢,賞來賞去,又一想,能出了這皇宮也是好事,王府沒有皇宮這麼大,也沒有這麼戒備森嚴,她這些日子不是沒琢磨過逃走,可一來捨不得蘇姑姑與秀禾,二來嘛,想想都覺得丟人,她在皇宮中總是轉向。
想到此處,她低着頭心想,貴太妃,答應吧,求求您,讓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