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艾睡得正香甜的時候, 突然從夢中驚醒,瞧向身旁宿風不在,病還沒好呢跑哪兒去了?坐起身來喚聲阿巧, 問聲公爺呢?阿巧回說去了老太君房中。
青艾下牀梳妝, 阿巧爲她梳着發, 就聽青艾嘶了一聲, 阿巧拿起玉梳一瞧, 扯下好幾根頭髮,忙說夫人恕罪,青艾捂着胸口站:“是我突然心口發悶, 動了一下,怪不得你。簡單梳一下, 我到祖母那兒瞧瞧去。”
阿巧答應着, 手一鬆玉梳掉在地上, 啪嗒一聲,裂爲兩半, 青艾站起身,象男裝時一樣梳個馬尾疾步出了屋門,身後阿巧拿着褙子追了上來。
來到正堂門外,萍姑在廊下襬擺手,過來低聲說道:“正生悶氣呢, 誰也不許進去。”
青艾問聲公爺呢, 萍姑身後有小丫鬟過來道:“剛剛有人在二門外找公爺, 說是有急事。”
青艾說一聲知道了, 拔腳就往二門外走, 未跨出垂花門,就見宿風倒在宿槿懷中, 宿槿一手抱着他,一手緊握着鞭子,鞭梢纏在薛文奇腰間,瘋了一般嚷嚷着,誰也不許過來。下人們遠遠站着,幾個護衛正從她身後悄悄靠近。
青艾心突突跳着跑了過去,一眼瞧見宿風肋下一大團血跡,暈染在月白的衣衫上怵目驚心。也不知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推開宿槿,喊一聲阿巧回屋拿三七粉和白布,解開宿風衣衫查看傷口,宿槿又衝了過來,青艾瞧着薛文奇腳下的匕首,喝斥道:“宿槿,看好你自己的男人,我的男人,我來管。”
宿槿愣了愣,回身瞧向薛文奇,瞧着瞧着衝了過去,一手揪住衣領,一手照着他臉掌摑了上去,青艾凝神查看傷口,周圍的人大氣也不敢出,只聽到噼裡啪啦的掌摑之聲,宿槿打了許久停下手來,瞧着薛文奇腫脹的臉,眼淚刷刷刷流了下來。
薛文奇垂手站着,不動也不說話,只呆呆望着宿槿,雙眸也浮上了淚光。
這時青艾驗看過宿風傷口,深可見骨,好在肋骨擋了一下,若是刺在兩根肋骨中間,深入肺腑,他本就有舊傷,那他……青艾瞧着他蒼白的臉,手一抖跌坐在地,這時阿巧捧了三七粉過來,青艾指甲掐着掌心咬牙坐了起來,爲宿風止血包紮。
剛包紮好,二門裡衝出一大堆人來,老太君和老夫人走在最前面,一邊哭一邊喊,怎麼樣了?宿風怎麼樣了?青艾眼看着她們圍攏過來,伸開兩手擋住宿風,大聲道:“誰也不許靠近。”
衆人停住腳步不敢動,守衛們擡來了擔架,青艾一聲吩咐,擡回去。
老夫人瞧着忙說道:“這幾個男人,要進二門嗎?不如讓婆子們……”
青艾惡狠狠瞪了過去:“都什麼時候了,還瞎講究。”
老夫人抿了脣,青艾囑咐守衛:“輕挪輕放,擡的時候腳步要輕要穩,讓公爺象躺在屋中牀上一般,不能有絲毫顛簸。回頭每人賞銀二百兩。”
守衛們齊聲說是,擡起宿風,青艾在旁跟着,進了垂花門,老太君瞧着地上血跡哭出聲來:“都怪我,好好的,納什麼妾,她一進來,我孫兒先是生病,後有血光之災,妖孽啊這是……”
老夫人瞧見宿槿正和薛文奇兩兩相望,招手問門官怎麼回事,門官偷瞧一眼宿槿,指指薛文奇,又指指他腳下匕首。
老夫人衝了過去,指着薛文奇搖着宿槿道:“是他刺傷的宿風對不對?我不願意這門親事,你就跟我鬧,住到別院裡好些日子不回家,滿京城的人都在議論,傷風敗俗敗壞門風,你瞧上他什麼?高中後一去不回,分明是躲着你,你又何必苦苦糾纏?”
宿槿任由母親搖着一言不發,只是眼淚流得更急,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薛文奇,老夫人指指薛文奇,衝着家丁們喊道:“將他捆起來送到大理寺去。”
宿槿回身護在薛文奇身前,說聲誰敢,家丁們無人敢動,老夫人指指他們:“將宿槿也捆起來。”
這時老太君在衆人勸慰下回過神來,擦擦眼淚喚聲宿槿問道:“你身後,就是那薛文奇?”
宿槿點點頭,老太君道:“是他傷了宿風?”
宿槿又點頭,老太君嘆口氣:“那,宿槿準備如何做?”
宿槿抹抹眼淚咬牙道:“他是我的人,我來發落。”
老太君說一聲好,龍頭拐重重拄着地上青磚道:“宿槿,別對不住宿風,旁的,都由着你。”
宿槿攥住薛文奇手臂,搡着他往二門裡走,老夫人追了上來:“不許他進內宅。”
宿槿不理她,搡着薛文奇走得更快,老太君喚聲淑嫺:“別管。”
老夫人落下淚來,過來扶了老太君,一行人來到宿風和青艾的院門外,就見薛文奇正跪着,宿槿指着他道:“待宿風醒來,我們再算賬。”
薛文奇望着她:“若能救回我娘,知會我一聲。”
宿槿不說話,薛文奇哽聲道:“阿槿,求你。”
老太君搖着頭,冤孽啊,跨進院門,阿巧正守在廊下,恭敬說道:“夫人吩咐了,只有老太君和老夫人能進去,其餘閒雜人等,在院門外候着。”
萍姑機靈,忙帶了一干下人退出院門,老太君和老夫人來到屋中,沒得青艾允許,也不敢進裡屋,只站在碧紗櫥的隔門外張望。
青艾正在爲宿風鍼灸,一邊往穴位裡扎針一邊悠閒跟他說話,從小住在山上的人,下山後都是武林高手,你怎麼連個匕首都躲不開?早跟你說薛文奇可疑了,你就是不聽,你自以爲是小瞧婦人內宅,最毒婦人心你不知道嗎?女人發飆的話,就是不管不顧,自己和敵人要一起毀滅的,算了,讓你和一個女人鬥,你也不屑,等你好了,放着我來。”
老太君和老夫人對視一眼,這都說得是什麼呀,青艾忙完了,拍拍宿風的臉笑說道,要快些好起來啊,老夫人指指她小聲說:“怎麼還能笑得出來?沒心沒肺。”
老太君搖頭:“這孩子比我想得要厲害百倍。”
青艾起身走了出來,瞧見老太君和老夫人,笑道:“沒有大礙,養些日子就好了,祖母和母親放心吧。”
老太君和老夫人齊齊鬆一口氣,青艾喊來阿巧問:“藥可熬好了?”
秋霜在外應一聲好了,說着話端了進來,青艾接過去進了裡屋,老太君追了進來:“這人昏迷着,能喂得進去嗎?”
青艾衝老太君擠擠眼睛:“祖母要看?”
老太君興致滿滿:“要看。”
老夫人也跟了進來,青艾厚着臉皮含一口藥進去,俯下身去舌頭頂開宿風牙齒順了進去,直起身子笑道:“別看他昏睡着,心裡明白着呢,也能聽到我們說話。”
又含一口趴下身去,老夫人說一聲阿彌陀佛,匆忙轉身出去了,青艾喂完第二口一回頭,老太君還趴在牀頭笑眯眯看着,青艾臉一紅:“祖母,我這是逼得沒辦法。”
老太君說聲知道,還是不走,青艾嘆口氣:“祖母,我這臉上掛不住了。”
老太君笑眯眯說道:“青艾說宿風心裡明白,那他這會兒心裡是不是正美着呢?”
青艾又喚聲祖母,老太君擺擺手,“這就走這就走,青艾慢慢喂。”一邊往外走着一邊嘖嘖說道,“這孫媳婦兒不簡單,還有這一手,怪不得宿風喜歡,真想再年輕一回,也縱情恣意些,那會兒總收着,唉……”
老太君一出去,青艾嘴裡含着藥,眼淚刷一下涌了出來,餵哺着直盯着宿風,你此時心裡可有意識嗎?你要睡到何時?你的騎術那麼精湛,怎麼會沒些身手,定是因爲過敏身子病痛,才無法躲避薛文奇的攻擊,論起來源頭在我,在那幾大瓶梔子花,你該知道,我捨不得對付你,又何苦這樣煎熬我?
一口一口餵哺着,眼淚滴在宿風臉上,爬了他滿臉,瞧着倒象宿風在哭,青艾放下藥碗,拿起帕子爲他擦着臉上的淚水,另一手去撫他的手心,突然,她的手被緊握一下,低頭去看,宿風在昏睡中脣角微微翕動,青艾這才真正鬆一口氣,擡起他的手臂,臉埋在他掌心,含着淚笑了。
出了裡屋,老太君和老夫人不知何時悄悄走了,阿巧進來在青艾耳邊道:“院門外跪着一位男子。”
青艾點點頭:“跪着吧。”
過一會兒老太君打發人送了飯菜過來,青艾正吃着,宿槿低頭走了進來:“青艾,宿風他,可還好嗎?”
青艾讓她坐下,吩咐阿巧添一副碗筷,平靜說道:“先吃飯。”
阿巧布着菜小心說道:“外面下雨了。”
宿槿手抖了一下,又平靜如常,青艾瞧着她:“一切等宿風醒來再說,阿姐這不是折磨他,是在折磨自己。”
宿槿放下筷子:“青艾,我的男人,我說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