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聲此起彼伏, 蘇朗腦子裡全是蘇少茂那恐怖的笑臉。
現在衝下去也沒有用了吧,他知道不光是救不了小雅和少茂,他連自己和譚振都救不了。
“蘇總, ”譚振休息了一會兒, 把戒指盒還給蘇朗, 指尖已經變得冰涼, 氣若游絲, “你剛纔掉了東西。”
蘇朗苦笑着從譚振手裡接過那個戒指盒,正紅色的絨布小圓盒,很樸素的樣子, 蘇少茂卻用它包裹着難得的戒指。
蘇朗胳膊肘夾着手電,兩隻手輕輕一掰, 盒蓋被打開了。
讓蘇朗和譚振都沒有想到的是, 蘇少茂千方百計買來的竟然是他兩早已熟知的那枚小戒指。
普通粗糙的海藍寶, 靠故事贏得了土耳其富豪的心,估價七萬美元。
人渣蘇朗曾經爲了控制譚振, 讓他幫自己追到董明澤,而專門設計讓譚振去偷的戒指。
也是人渣譚振爲了幫好哥們兒鄧小仙的父親治病,而情願去偷的戒指。
“是它,”蘇朗和譚振同時開口,“怎麼是它?”
“碰!”又一聲巨響。
蘇朗緊緊地摟住譚振, 他想, 逃不了了, 他和譚振的身體情況都不允許再耗費體力去找上一層的樓梯。
可他也並不十分的沮喪, 因爲他並不感到害怕或是孤獨,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有譚振在身邊的緣故。
“你知道爲什麼有那麼多的珠寶,我卻單單選中了這一件來偷嗎?”譚振彷彿對生命危在旦夕這事兒根本不放在心上, 他聲音虛弱,卻帶着笑意。
“爲什麼?”
“它是一個有故事的戒指,”譚振笑,努力牽動手臂抱住蘇朗的胳膊,說得斷斷續續,“那是一個詩人爲心愛的女人手工製作的……從選材到設計到製作,全都是他一個人完成……他覺得那海藍寶就像是戀人的眼睛,可還沒完工,就爆發了戰爭……詩人意外受傷永遠失去了光明……可他並不氣餒,回國後,每天在摸索中,日復一日地完成了這枚戒指最後的打磨和鑲嵌……而當他準備帶着這一顆戒指向女孩求婚的時候,女孩已經成了別人的新娘。”
“很悽美……”沉默了片刻,蘇朗說。
“不,”譚振微微搖頭,“我不是因爲他悽美才偷的,而是因爲勵志……一個男人,沒有了光明,想要重新迴歸正常生活是何等困難,是這枚小小的戒指陪伴他度過了最黑暗的時光,給他念想,激勵着他……讓他不要懈怠,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是它讓詩人以爲配得上最好的愛,才能如此熬過那段黑暗……儘管最後還是失敗了。”
譚振說完,歪下腦袋靠在蘇朗的肩頭,似乎是睏倦到了極點。
“對不起,”蘇朗抽動鼻子,擡起手臂摩|挲譚振的碎髮,“我卻用它欺騙了你……”
譚振不去追問,只是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似乎是示意要蘇朗自己坦白。
“我並沒有幫你把那個戒指賣掉,而是還給了土耳其富豪,五十萬塊也是自掏腰包轉給你的。我那時候就是想要讓你有小把柄抓在我手裡——地宮裡最紅的頭牌其實是個小偷,然後,利用你,讓你幫我去做一些事……”
蘇朗繼續抽動鼻子,他覺得自己真他媽十惡不赦,完全配不上這樣被譚振緊緊依偎。
譚振則輕輕笑了:“可是你愛上我了呀,一次次地約我……想方設法睡我,還討好似地讓我睡你……呵呵。”
“呵呵,”蘇朗勾掉掛在鼻尖上的淚,“找你的這一天,我經歷了太多。我知道自己從來就不是什麼好人,甚至,我也知道,我們蘇家也沒什麼好人。可親耳聽到少茂做過的那些事情,我還是很害怕。怕他對你怎麼樣,怕我從此就成了你仇恨的那種人。”
蘇朗說完,緊緊包裹着譚振。
譚振的氣息越來越弱,越來越弱……
一陣熾熱焦灼從地下噴涌而出,整個地板隨之傾斜。康康的那些小車全都不約而同地滾向牆角。
蘇朗緊摟着譚振,盯着對面書櫃上蘇少茂和兒子的合影,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阿振!”突然,蘇朗在炸在耳旁的轟鳴聲中對譚振說,“我喜歡你,我愛你,如果我們活着出去,請你當我的戀人好不好?”
譚振已經沒有力氣再發出一個字,他整個人已經應爲失血過多在休克的邊緣徘徊,卻使盡全身的力氣捏了一下蘇朗的手掌。
“那我就當是你答應我了。”蘇朗側身,摟着火光中的譚振,擡手摩|挲對方眼角的淺褐色淚痣,然後側頭在對方眉骨、額心、鼻樑上依次親吻。
……
---三個月後---
譚振最後的記憶停留在指間的溫熱裡。
他緊握着的是一雙寬大有力的手。
手掌的小魚際處有一道傷疤,他在傷疤上摸了一圈又一圈。
沉溺在一片溫熱裡,他彷彿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他的個子還沒有餐桌高,平視只能看到女人的半身裙褲和細高跟黑皮鞋。
對方手裡提着棍子,一下下地敲打他的肩頭,身邊的人都叫她“老師”。
可是譚振什麼都叫不出口,他懼怕到了極點,連呼吸都是顫抖的。
女人的黑皮鞋再往前一步,他就本能地“刺溜”一下,蜷進了身後的桌子底下。
桌子是連成排的長桌,他在地下半躬着身子瘋跑,似永遠沒有盡頭,因爲怕被那所謂的老師捉到,有好幾次都碰到了額頭。
最後,在角落裡,他縮成了一團,黑色高跟鞋卻在原地停留片刻轉而走了。
看着午後樹影從地板上消失,人們的腳步來來回回,他竟然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從桌子下面出來,不知不覺就睡着了。
漆黑的夜裡,小譚振驚醒,樹影又在月光的照耀下重新出現在地板上,空蕩蕩的大房子裡一個人都沒有。
那些原本還喧鬧的人不知了去向,有詭異的聲音從各個角落裡冒出來。
他失聲痛哭,驚聲尖叫,他從來沒有如此急迫地希望被人找到。
然而……那一晚過去,直到第二天凌晨,大屋子的門被推開,纔有人發現了他,像提着野兔似的把他提到了女老師的面前。
毫無疑問,他最終還是沒能逃掉本該早早承受的一頓鞭打。
他感冒了,在後院的高大東北紅豆杉下。作爲“不聽話”的懲罰,他被禁止和任何人玩。
小譚振一個人在樹下挖土,剛開始還挺難過的,小小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了某種難以言喻的打擊,但一個人玩得久了倒也玩出了樂趣。
突然,他發現一個穿着小西裝,頭髮梳得水亮的小男孩在悄悄靠近自己。
他沒見過這個哥哥,只是本能地覺得對方好看,便擡手擦了擦鼻涕,笑盈盈地說:“哥哥,你別過來,我感冒了。”
小哥哥笑眯眯地蹲下,幫他把鼻涕揩淨,又摸了摸他的頭髮:“沒事兒,我不怕,就想和你一起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