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朗躺在海天酒店頂層的私家花園裡,戴着墨鏡曬太陽。
旁邊的架子上,他的鷯哥小藍除了咳嗽什麼都不會。
復讀機裡,甜美優雅的女聲一遍遍地重複着“您好,您好,您好……”
蘇朗的腦子裡卻是譚振說起偷戒指時候的窘迫語氣。
“我是第一次當小偷,沒……沒什麼經驗。”
他想,當時幸虧看不到對方的表情,否則那氣氛怕是尷尬的都要凝固住了。
他愛錢只是因爲他悲慘的童年經歷吧,蘇朗這麼想,就像他完全不在乎錢也跟自己的原生家庭有關。
眯着眼睛過了半晌,他終於拿起手機給酒店負責展會的經理打了個電話:“安排個晚餐,我要和那位土耳其富豪見上一面。”
蘇朗撐開掌心,隔着墨鏡看去,那隻原本就很粗糙的海藍寶戒指越發沒了光彩。
他覺得因爲七萬美元讓一個人內心揹負着偷盜的包袱,然後歸順於自己,還挺好玩的。
晚上,在自家酒店裡,土耳其富豪帶着兩個老婆一起參加蘇朗的晚宴。
在豪華的餐廳裡,兩位太太珠光寶氣,蘇朗送上一對精美如玉的陶瓷餐具作爲禮物。
那兩位太太立刻笑顏如畫。
“對不起凱末爾先生,咱們本應該很早就見一面的,”蘇朗微笑着,用流利的英文與對方交流,“聽說您的展會辦得不錯,還順帶着賣出了兩件高價藏品,恭喜。”
富商禮貌性微笑,眼角的紋路並不十分愉悅地凝聚:“我與貴酒店的合作,原本是可以很開心的,可是……”
“您那枚失竊的海藍寶石戒指?”蘇朗微笑着從懷裡掏出一塊巧克力色的絨布包,緩緩打開,裡面赫然是富商丟失了幾天的戒指。
富商驚愕地瞪大眼睛,他愛這枚戒指勝過很多名貴的珠寶,全因他喜歡那個戒指背後的故事。這也是爲什麼戒指丟失的時候,他原本可以留下一兩個親信去尋回,卻非要自己帶着老婆們一起留下來的原因。
“讓您擔心了,”蘇朗並沒有絲毫歉意地道歉,“是我這邊一個小角色,臨時起意偷了您的寶貝,如今完璧歸趙,請您寬恕那個可憐的孩子,我已經按照我們的規矩,對他做了懲罰。”
富商知道自己在這裡,行事不宜過分囂張,眼看着戒指回來了,便也不再多說,收起原本屬於自己的東西,帶着兩個老婆很快離開。
第二日,蘇朗就往譚振的賬戶上轉過去50萬元。
他只是說幫對方把戒指賣了,價格比市價還高了一些。
譚振對珠寶這行本來就瞭解不多,看着一大筆錢到賬,開心地眉眼都彎了起來。
他轉身就給鄧小仙去了個電話:“喂,在哪兒?有好事兒。”
鄧小仙最近被錢的事情折磨的疲憊不堪,撇開房屋中介閃身躲進浴室,說:“今天沒時間,約了中介來估房價。”
“操,你還真要賣房子?”譚振着急地下巴頦打顫,“別別別……彆着急啊,等等等,等我!”
半個小時後,譚振打車到了鄧小仙樓下,恰好碰到那人垂喪着腦袋,帶着表情反差極大的房產經理人從單元門裡出來。
“哎,”譚振撲上去摟住鄧小仙的肩膀,“合同簽了沒有,簽了沒有?”
鄧小仙不耐煩地推開譚振的胳膊,嘴裡支支吾吾:“這會兒纔要去他們店裡籤。”
“呵,”譚振總算舒了口氣,轉身對那兩位撿了便宜似的經理人說,“對不起啊,兄弟,我們這房子,不賣了!”
“怎麼回事兒!”其中一位房產經理人眼看一筆提成泡湯,立刻就表示不滿,“剛不都說的沒問題,要去籤合同的嗎?”
“這不是還沒簽呢嗎,我這兄弟也是一時緊張,根本沒到賣房的份上,讓您二位白跑一趟,對不住了。”說着,譚振就從錢夾裡抽出二百塊錢,塞給對方,“天氣熱,兄弟們買瓶水喝。”
那兩位經理人反正也是給店裡打工,沒有提成的話,一天的收入還不到一百,只能算作倒黴,捏了兩百塊錢,訕訕地離開。
鄧小仙對譚振的行爲不解,但他也是真捨不得賣房,看兩位經理人走了,他也算是舒了口氣。轉頭問譚振:“你這又是鬧哪一齣?”
譚振摟着鄧小仙的肩膀,把那人往樓上帶。
兩人一起進了屋子,他才說:“錢的事情,我搞定了,你不要再擔心了,快爲鄧叔安排手術!”
鄧小仙愁眉不展,自打他跟譚振認識的第一天起,對方就在爲錢不停地賣命,可無論怎麼賣命,那錢都沒有富餘,他不信譚振怎麼在短短几天時間裡搞到一大筆錢。
“做手術很貴的,還有後期保養什麼的。”鄧小仙用懷疑的目光看譚振。
譚振嬉笑:“貴也得做不是嗎,那是你爸爸。雖然那天你嘴上說着不願意聽到 ‘有腎|源 ’,可如今還不是寧可賣房也要給他做手術?”
“嘖,”鄧小仙搖頭,“我本來是想裝瘋賣傻,假裝沒接到那個電話的……”
鄧小仙突然就聲音哽咽,上前一步摟住了譚振的脖子,把頭埋在對方的頸間,說:“可我那天回家的時候,看他摸着我媽的照片,還說不想死,想多活幾年,好歹看我娶上媳婦,我就覺得自己太他媽混蛋了。”
“明白,”譚振掏出手機,打開餘額頁面,掰過鄧小仙的腦袋給他看,“看,我這弄到錢了,你先拿去用,以後的事兒,咱們再想辦法。” WWW⊕ttkan⊕C○
鄧小仙拿過譚振的手機,擡手蹭了蹭鼻子,一位數一位數地數過去:“你他媽是不是暗戀我?這麼多錢做聘禮我也就從了。”
“操,”譚振猛地把鄧小仙推開,笑着一屁股沉進沙發裡,“我纔看不上你呢!”
“嘿嘿……”鄧小仙笑着蹭過來,他不敢問譚振這錢是從哪兒來的,也不敢問要不要他還回去,只是傻傻地笑着,鼻子又酸又紅。
“拿着吧,鄧叔對我有恩。”譚振說着就拿過鄧小仙的手機,兩個手機相互碰觸,瞬間就把五十萬轉到對方的賬戶。
鄧小仙點頭,笑中帶淚:“謝謝!”
回家的路上,譚振收到了一條鄧小仙發來的信息:“兄弟,我那密碼鎖的密碼永遠不會改,就算改了,也會永遠第一個告訴你。”
譚振滿意地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能有一個人管自己叫“兄弟”,心情還是很舒暢的。
他突然就想起了五年前的那個開學季。雖然早已做了決定不去讀書,把A大錄取通知書藏在揹包最底層,可還是不死心地跑去學校裡看了一眼。
那是他從初一開始就夢想着的高校,如願拿到通知書後卻沒辦法去讀,心如刀割,卻也無能爲力。
那個時候,他只是想快點賺錢,只有賺了足夠多的錢,就能幫老媽還清那些債務。只有那樣記憶中老媽的笑臉才能回來,哪怕沒有了父親,他的家還是完整的,他還有一個可以叫做家的地方。
那時候的他雖然知道了學生貸款這回事兒,可已經無法心安理得地坐在教室裡去學習了。
直到有一天,他一次性給了鄧小仙六百塊錢,說要在他家租一間房,然後扔了通知書,開始找類似鐘點工、快遞員的工作。
鄧小仙當然樂得有一個和自己一樣願意墮落的同齡人,兩人白天一起在火車站往自家民房改建的旅店拉客,晚上穿梭在紅燈區推銷保健品。
漸漸地,鄧小仙的父親也知道了譚振的存在,其實,他兒子整天在忙乎着些什麼,他眼睛雖然瞎了但心不瞎,什麼都明白。
有一天,鄧叔趁鄧小仙不在把譚振叫到自己屋裡,一手摸着他整理垃圾時撿出來的A大錄取通知書,一手拿着一個紅布包。
他說:“孩子,別跟小仙兒在這瞎混了,你和他不一樣,你應該有更好的前途,拿着這些錢回去讀書吧。”
老人家肯定是早就打聽過的,紅布包裡的錢居然剛好是他一學年的學費!
譚振看着被自己撕毀的錄取通知書,又被老人家粗糙地粘貼在一起,心裡非常不是滋味,那一刻起,他就發誓,以後,混得好了絕對不能將這對父子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