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譚振想都不想就叫出了這個名字, 看了眼二樓閃過人影的空窗口再低頭去看手機,那電話正是鄧小仙那個未被保存的號碼打來的,看來對方早就察覺到了他和蘇朗的行蹤。
“走, 上去!”蘇朗拉着譚振, 輕手輕腳地走向那幢據說很有年頭的老樓。
“我突然明白這裡爲什麼沒有狗了。”蘇朗看譚振, 試探性地拉動一樓樓梯間的大門, 壞笑着說, “原來早就有 ‘狗’在這守夜。”
“小仙他……”譚振正準備爲鄧小仙辯解幾句,卻爲眼前已經鏽跡斑斑的門鎖如何打開而發愁,“這鎖都成這樣, 他怎麼上去的?”
“這邊,”突然, 蘇朗就想到了白天追陳宇時路過的另外一道門, 便拉着蘇朗的胳膊, 把人往院子的更深處拉。
到了另一道門口,蘇朗把手伸進已經破碎的門板, 在門內測亂摸一陣,終於摸到一個頂門用的小竹板,便用力摳了下來。
“這也可以?”譚振看蘇朗丟在一旁的小竹板,暗暗對蘇朗伸出一個拇指。
“白天望裡瞅了一眼,就覺得有點怪異!”蘇朗慢慢悠悠推開門, 先譚振一步跨了進去。
“直接上二樓找鄧小仙!”譚振說着, 幾乎是不用思考, 就找到了上樓的通道, 等上了一半, 他突然心臟狂跳起來,又是一段破碎的記憶閃現在腦海。
那個時候他很小, 上下樓梯都需要抓着旁邊的把手,而那個總嫌他磨磨唧唧的女人就會毫不留情往他身上踹上一腳。
“這……”譚振身上的神經似乎又敏感了起來,那踹在肋下的疼痛好像復活了,順着他的後背迅速蔓延到全身。
“怎麼了?”蘇朗撫着譚振的肩頭在他耳邊吹氣,“要不你在這等我?”
“不。”譚振咬牙,輕輕推開蘇朗的手,三步並作兩步,快速上到二層。
整個二層走廊空空蕩蕩,那扇被打碎的窗口早就沒有了鄧小仙的影子。
“阿振!”
譚振回頭,只見蘇朗指着另一側的走廊說:“你聽到了嗎?”
譚振快步走到蘇朗身邊,豎着耳朵仔細地聽,那冰冷的空氣中彷彿流竄着一股輕微的震顫,細小的震顫越聚越多,最後他們終於聽清,那是成年男子粗重的喘息聲!
那喘息聲似乎飽含創傷和疼痛,每一聲都聽得人毛骨悚然。
譚振儘量放慢腳步,往聲音傳來的地方走去,蘇朗並肩而行,直到他們走到走廊的盡頭,轉過彎,一道半開的推拉門赫然出現在眼前。
推拉門裡,燈光昏暗,居然是十幾個被人死死綁在牀上動彈不得的人!
譚振一瞬間就明白蘇朗猜測的那個“樓中樓”是什麼意思了。
“不要再叫了,今天的止痛藥已經全用光了!”在昏暗的燈光深處,一個年輕男子溫柔的聲音響起,那聲音在譚振聽來分外耳熟。
“是他!”
譚振和蘇朗同時意識到了這外表看上去已經廢棄的老樓,內裡卻是升級版的少茂速停。
譚振認出那柔聲細語的青年男人就是曾經在少茂速停裡,不斷爲自己檢查身體滴眼藥水的年輕醫生,周身感到一陣興奮,再也顧不得太多,一掌推開那半開着的推拉門,擡腳就衝了進去。
“你!”譚振強忍着空氣中的陣陣惡臭,穿過那些被綁在牀上不同程度呻|吟着的人們,在年輕的羅程身邊停了下來。
曾經,在少茂速停,譚振與這個年輕的外科醫生地位極不平等。
那時候譚振是一塊躺在砧板上的肉,羅醫生則是像主宰一切的神——他想讓誰多活一天,誰就能多活一天,他想要誰死,也只是帶着微笑動動手指頭的事情。
“你們來了?”羅程拿着創傷粘合噴霧,慢條斯理地往一條血肉模糊的大腿上噴藥,看到譚振來了也一點不動聲色,彷彿早就料到了一般,說,“你往那邊去點,這個男人剛給他的女兒做了大面積的植皮手術,很容易細菌感染。”
譚振聽聞,低頭往那一團血肉模糊的腿上看了一眼,極力忍住強烈的嘔吐感和撲鼻而來的惡臭,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
“最好還是去外面等吧,”羅程又往男人的腿上噴了一下藥,眼角似有似無地微微彎起,對譚振說,“這裡的條件不如少茂速停,空氣質量不好,真的太容易感染。”
譚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他衝進那間屋子的時候滿腦子都是要揪着羅程的衣領把對方撲倒在地,最好多揍幾拳。
可被對方這麼柔聲細語地勸退了兩遍,他便乖乖地聽話從門裡出來了。
蘇朗咬牙切齒問譚振:“這就是在少茂速停給你安排手術的那位?”
說完,他就要替換譚振,衝進去一看究竟。
但譚振把他生生拉住了。
他說:“他在工作,我們在這裡等。”
十幾分鍾後,身後的推拉門想,譚振和蘇朗一起回頭,只見羅程端着一個沾滿血跡繃帶的托盤,笑盈盈地走了出來。
走廊裡沒有燈,在月色的映襯下,譚振覺得羅程的笑容異常的陰森與恐怖。
“你……”譚振開口,不知不覺間,聲音已經變得顫抖。
“你那個朋友果真沒有說錯,我就知道晚上你還會回來。”羅程把托盤放在身側的窗臺上,“既然來了,就多玩玩吧。”
譚振和蘇朗一起咂摸羅程這話裡的意味,突然覺得耳後一陣冰冷,連回頭看一眼的力氣都沒有,就突然失控似的倒了下來。
這一切來得太快,過於不可思議與猝不及防。
等譚振再次睜開眼,嘴巴里塞着來路不明的紗布,腦後一跳一跳的疼,耳朵裡卻滿是樓下孩子們玩跳皮筋的歡樂童謠。
譚振用盡全力扭動脖子,還好,蘇朗就在他身邊,只是兩人一個模樣——口中塞着紗布,手背反剪着綁起來,雙腿也被牢牢捆住。
“唔唔……”譚振用力扭動肩膀,試圖將身邊的蘇朗叫醒。
果真,蘇朗的腦袋捶在頸間,猛烈晃動了兩三下,便醒過來了。
“唔唔……”譚振想要說話,卻吐不出一個字來。
蘇朗也“唔唔”地迴應着譚振。
在一個談不上熟悉的地方,被人暗算,再醒來時兩人被綁在一起,這應該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譚振看蘇朗神情並無異常,慶幸地拿頭蹭了蹭蘇朗。
蘇朗兩手被牢牢綁在身後,無論怎麼扭動都無濟於事,索性不再徒勞,只是微笑着看譚振想讓對方安心。
譚振心想,要是早知道會挨羅程的陰招,不如當時直接衝進去和那人撕扯一架,他們兩人對付一人,勝算很大。
蘇朗則是努力用眼神向譚振責備對方那個不靠譜的朋友鄧小仙,他隱隱覺察,耳後被人刺上的麻|藥,肯定就是鄧小仙所爲。
兩人正在努力用眼神交換心思的時候,樓下響起了叮噹叮噹的敲鈴聲。
譚振突然失笑,過去好多年,他弄不懂自己,爲什麼會像巴浦洛夫的狗,一聽到這種鈴擋聲就會覺得肚子餓,這會兒突然明白了。原來在他幼年的時候,每次開飯前,都是會搖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