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振在地上安安靜靜趴了幾秒,等那兩位安保轉身去與身邊的承展方簽字確認,才慢慢爬起身子。
然而眼睛不經意掠過手指,他纔看清,那枚小巧的戒指捏在掌心居然能被清晰地看到。
聯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態,他立刻明白了,想要堂而皇之地把這枚戒指戴出去,在別人眼裡就等於是戒指漂浮的半空中自己跑了?
譚振搖搖腦袋,在展臺下面的金屬裝飾裡看到了想象中自己英俊的臉,一個想法突然冒了出來。
他捏着那枚戒指,看了看,一擡手,把它含進了嘴裡。
他不知道這裡面有什麼科學道理,反正連變透明這麼不科學的事情都遇到了,任何看上去不科學的事情也都變得不再稀奇。
果然,戒指被含進嘴裡的那一刻,就立刻隱沒不見了。
譚振反覆試驗了兩次,連忙起身看了眼掛在牆上的鐘,奔着後門而去。
時間還有不足十分鐘,面前是一架專用電梯,身後不遠處還有安全通道。
然而,此刻的譚振,卻只能定定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他不能當着攝像頭的面按下電梯按鈕,電梯按鈕突然亮起,簡直太詭異了。
也不能說服沒有穿鞋的自己,在短短不到十分鐘內,從36層的樓層跑去地下車庫找蘇朗。
正在萬般無奈之時,譚振想到了那兩個簽了字提了保險箱的安保人員,便又溜進了展館,在公用的報話器上隨便亂播了一個數字。
這種報話器,在地宮裡也有,算不上是什麼高科技的產品,就是方便接待人員像裡面的領班通報顧客來了的工具而已。
一般這種東西,誰都沒心思去改出廠設置,從001到009幾個線路都是暢通的。
譚振連着按了三組數字,那邊兒都沒有聲音,到了第四遍快沒耐心的時候,話機響了。
裡面爆發出譚振期待中的大吼:“喂樓上的二位,快點兒啊,今晚的夜宵還吃不吃了?”
譚振早就把通話音量撥到最大,此刻,整個展廳的人都聽到了來自樓下接應安保的不耐煩。
“來了來了,”那個胖安保立刻提起保險箱走向報話機,“什麼都不能耽誤,夜宵當然得吃。”
譚振連忙提着氣站回電梯門口等着。
等電梯到了,譚振一閃身跟了進去。
幸虧老子夠瘦,他這麼在心裡唸叨。
電梯裡的電子鬧鐘兩個紅點閃爍,譚振的心跳也跟着隨之加快,看着胖安保按下了地下車庫的按鈕,才稍稍舒緩一些。
“哎,幸虧和你一起,我一個人還有點兒怕呢。”瘦子開口與胖子閒聊。
胖子說:“怕什麼?一個人不敢去地下車庫哦?做咱們這行的還怕個啥?”
“你沒有聽說?”瘦子把手裡的保險箱換了個手提着,靠近胖子,神秘兮兮地,“前兩天,在這幢樓的地下車庫,發現了一個……”
“什麼?”
“你沒有覺得這裡的地下車庫格外陰森?”
“說啊,別故弄玄虛。”
“一個三四歲的男娃!”
胖子大吃一驚,他家裡也有個差不多年齡的孩子,對“娃娃”的話題十分敏感。
“你胡說,真要有這樣的事情,新聞裡還能不播,人們還能不八卦?”胖子雖然心裡忐忑,但還是強顏歡笑,出社會這麼多年,又是做安保工作,類似的故事也不是沒聽說過。
“這個城市,人口越千萬,每天有多少人會非正常死亡?如果一個個都去報道,那咱們就天天看新聞裡的追悼會好了。海天這麼牛逼,一定是給壓下來了,”瘦子撞了撞胖子的胳膊肘,很嚴肅認真地說,“你別笑,我說真的,我姐夫就在這裡當保安啊。”
胖子看瘦子認真的模樣,稍微信了三兩分,恰逢譚振在身後抹了把冷汗,擡起的手臂揮出點兒小風,胖子便跟着一個哆嗦頭也不敢回。
譚振全部都聽進耳朵裡,其實,像地下室、庫房這種陰森的角落,他平時也都是繞着走的。
不知道爲什麼,他的記憶裡好像就有那麼一塊地方,漆黑不見五指,他總是蜷縮在冰冷的角落,心裡期待着一些事情發生。
但他又說不清楚要期待的是什麼,而且那種身陷漆黑的經歷到底是真實存在過的,還是他自己幻想出來的,也說不清楚。
電梯在死一般的寂靜中繼續下落,最後“叮”地一聲停在—2層的地下車庫。
譚振看看時間,不多不少,還有最後一分鐘。
電梯門開,門口兩位彪形大漢在等待接應。不遠處一輛安保專用的防彈車上,司機正握着方向盤等待。
譚振舌尖套|弄着口中的戒指,憋着氣饒過幾位安保,一陣風似地奔向他要去的A99號車位。
A99在地下二層最角落的位置,這個蘇朗早就畫過地形圖給他。
而此時,蘇朗正掐準了時間洋裝下車檢查他那難以伺候的跑車輪胎,故意敞着車門。
車門高高開啓,駕駛位近在眼前。
譚振拍了拍蘇朗的肩頭,小聲說了句“我回來了”,便縱身一躍,跨過駕駛位爬進了副駕駛。
蘇朗則不慌不忙地直起身子,坐進駕駛位,放下車門,發動車,一氣呵成。
路過那幾位安保的時候,他們紛紛投來豔羨的目光,畢竟這樣動則近千萬的豪車,看看就覺得很有福氣了。
“哎,我就說你胡扯,”胖子撞了撞瘦子,“剛那過去的誰啊,海天集團的大少爺,要是真在這兒有個什麼死娃娃,他還不嫌晦氣,能把車停這裡?”
跑車駛出車庫,車窗緊閉,和外界形成一個相對私密的空間。
譚振覺得自己安全了,看着一點點恢復原狀的身體,便急不可耐地說:“哎……我……”
蘇朗側頭看譚振,這人怎麼話說一半就突然卡殼,卻不料和譚振一雙幾近空洞的眼對上。
“操!”譚振的聲音突然變得嘶啞,他用手捏着喉嚨的部位猛烈咳嗽,“咳……咳……咳咳……”
“你怎麼了?”轉眼間蘇朗已經把車開到了一條僻靜的小巷,車停在大樹底下,這裡除了昏黃的路燈,連個人影都沒有。
“我把……”譚振繼續猛烈地咳嗽,還張開嘴巴準備用兩根指頭去摳喉嚨,“我把……戒指吞了!”
“呼!”蘇朗鬆了口氣,透過車窗前玻璃,一片昏黃照在譚振身上。
譚振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只顧着擔心吞下去的寶石戒指,而忽略了此刻還未穿衣服!
“等下!”譚振緩慢起身,爬到後座上找自己的衣服。
“咳……咳!”譚振臉頰憋得通紅,一邊擔心海藍寶石劃破食道,一邊強掙着穿上衣褲,推開車就去路邊開始催吐。
直到這時,蘇朗才意識到,譚振確實是很難受。而以往那種看着別人難受就興奮快樂的感覺突然沒了,轉而變成了一種跟着難受的憋悶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