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振從病房裡退出來的時候, 已經到了黃昏,身後是隔着一道房門的養母在痛苦的咳血,面前是醫院冷冰冰的走廊。
“那個……欠款單子拿來我看一下。”譚振走到護士臺, 揉了揉猩紅的眼。
護士嘆了口氣, 把一疊催繳通知遞給了譚振:“她很頑強, 連止痛針都不肯多打。”
譚振禮貌性地微微勾了勾脣角, 拿着那一疊紙走向了電梯。
在這個他曾經生活過很多年的城市裡, 吹着冷風,譚振很清醒但也很彷徨。也許是被萬芳他們敲詐慣了吧,反正他就是覺得自己很賤。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 居然又開始想怎麼去弄一大筆錢。
Q城很小,最繁華的不過三五條街, 他兜裡揣着那一堆紙, 手裡提着鳥籠, 就這麼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
“你好!”突然,一個溫柔的女聲從身後響起, 隨即,譚振覺得胳膊被輕輕拍打了一下。
“你……好!”譚振認出,對面這個女孩,正是之前和蘇朗一起入住那家酒店的前臺服務。
“那個……”女孩自然是知道譚振和蘇朗的伴侶關係,畢竟“重生蛋糕”就是她推薦的, 便笑盈盈的說, “最近沒有在酒店見到你們, 也沒有聽說要退房, 還一直猶豫着要不要打個電話。”
“什麼?”譚振有點疑惑不解。
“就是, 您和您……愛人,之前在我們酒店定的房間一直沒有退掉, 已經一個星期了,也沒有見你們回來住,想問……”
“那房子還沒有退?”譚振這纔想起來,兩人去往Q城福利院的那個早上,譚振要收拾行李箱,蘇朗卻說,拿着那些東西幹什麼,反正辦完事情遲早還是要回來的。怎麼被福利院的事情那麼一折騰,這些事兒都忘了。
女孩抿嘴眨巴眼睛,心想,有錢人的辦事風格真是弄不明白啊。
譚振提着鳥籠晃悠了一下,苦笑出聲,這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嗎?
“哦,”譚振衝女孩禮貌微笑,“那我今晚去那兒。”
譚振回到賓館,房間早已經被保潔整理的一塵不染,根本找不到一絲曾與蘇朗溫存過的痕跡。
那個人突然就消失了,無影無蹤,就像是從來沒有存在過似的。只有乖乖立在牆角的那兩個行李箱,似乎是在告訴他,這一切並不是夢。
譚振揉亂了頭髮,把口袋裡的錢款催繳單拿出來一張一張地做加法。
小雅則自己用嘴把鳥籠弄開,在屋子裡亂飛。
“這個地方不錯!牀很大呢,看來你兩之前沒少折騰。”小雅飛一圈落在譚振面前,開始歪着腦袋看單子。
“哼,”譚振苦笑,直起身子,兩手交疊放在腦後,“可惜,我兩在啪的時候,我已不會變透明瞭呢。”
“知道,這我知道,”小雅又起身飛了一圈活動筋骨,慢悠悠說,“我現在這麼慘,都要寄居在烏鴉身上過活了,之前那樁願望早擱淺了。”
“擱淺?”
“就是沒辦法消耗靈力讓你們玩兒了,”小雅嘆氣,“等我靈力恢復以後,得好好治治你這個亂許願的壞毛病。”
“呵呵,”譚振搖頭,“你老把靈力掛嘴邊,倒是真施展點出來給我看啊?”
“怎麼施展?”小雅突然梗着脖子,好像必須要做點什麼證明自己似的。
“比如說,”譚振往桌子上的催繳單上一拍,說,“幫我搞定這筆錢。”
“容易!”小雅雖然還是那張黑臉,但聽聲音是已經得意了起來,好像弄一大筆錢,對他來說就像是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
“嘿。”譚振來了精神,挺直身子,等着看小雅怎麼表演。
只見小雅繼續在屋子裡飛,等飛到第三圈的時候,突然俯身衝向了立在牆角的那個銀灰色行李箱。
行李箱裡有錢?
譚振目光跟着小雅落在那隻箱子上。
那是蘇朗的箱子,裡面有錢也不一定呢。
“這裡面有值錢的東西,”小雅得意的用爪子撥弄上面的密碼鎖,“不過密碼我就不是很明白了。”
“走開!”譚振快步走過去,蹲身研究起那個看似很普通的行李箱,其實腦袋裡都在想,這麼沒有底線的把蘇朗的箱子弄壞,是不是也太垃圾了。
可是他真的很需要錢,非常非常需要錢。需要到已經不管萬芳是不是自己的親媽,當初收養自己是出於什麼目的都不用考慮的地步。
他只是想要自己心安,想要萬芳生命最後一段路上走的不要太沒有尊嚴。
可是他自己的尊嚴呢!
譚振手指轉動行李箱上的密碼鎖,他試了蘇朗的生日、自己的生日,還有兩人定的重生日,都不是。
就在他萬念俱灰,做賊的心虛快要撐爆的時候,手指近似不聽使喚地在密碼鎖上擰起了“191919”。
面對六位數的密碼鎖,這是他能想到的最佳排列方式,按照蘇朗設定電梯密碼的習慣,他覺得這次應該沒錯了。
果真,最後一個“9”按出去之後,密碼鎖“卡塔”一聲開了。
譚振還記得,在電梯裡,變成透明的自己被蘇朗牽着手腕,兩人的氣息距離很近。
那時,他問蘇朗,你爲什麼偏愛“19”這個數字。
蘇朗毫不介意地告訴他——因爲我想和某人長長久久。
他是想和我長長久久啊!
譚振的心不由得緊張收縮,手指顫抖着翻開箱子。
在一堆亂七八糟的名牌衣衫中,譚振看到了一個非常精緻的絨布面戒指盒。
一種非常強烈的預感,讓譚振覺得,這戒指應該是蘇朗買給自己的。
也許是要在一個非常特別或重要的場合送給自己,也許會附上一兩句終身廝守的諾言……
譚振不敢多想,鼻子又酸了。
蘇朗對他萬般好,他卻背地裡做這樣的事!
一股強烈的羞恥感讓他緊緊捏着那個盒子不敢打開。
小雅卻站在行李箱的邊緣不住跳腳:“打開看,打開看!”
譚振努力壓住心裡的愧疚,深吸口氣,無論是多貴重的戒指,他都可以先換成錢,再想辦法賺錢把它換回來。
……譚振已經不自覺帶入,和以往任意一次得到貴重禮物後一樣,盤算着怎麼能把到手的禮物以最合適的價格換出去。
“喯”,盒蓋被打開,一抹淺到近乎透明的淡藍色幽光閃現。譚振原本已經變得溼熱的眼睛再也無法自持地落了一滴淚水,滴打在那純潔的海藍寶戒面上。
怎麼又是你!
譚振在心裡喃喃自語,嘴角牽動一絲微笑,連連搖頭。
“看下面,還有東西!”小雅纔不管閃現在譚振臉上的複雜情緒,一頭扎進蘇朗的行李箱裡,從衆多衣衫中叼出一個摺疊的很規整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