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鄭大人?”
裡面的男子此時也認出了鄭澤明,微笑着迎了出來,“竟在京城重遇大人,真是緣分。大人請進,依依,快快奉茶,貴客到了!”
霍志強怎想到這神秘兮兮的清音閣,竟與鄭澤明如此熟絡。他見鄭澤明臉色有些怪異,悄悄扯了扯鄭澤明衣袖,鄭澤明回過頭,朝他無奈地一笑。
此時他已經十分確定,衆人口中那彈琵琶的女掌櫃就是衛雁。原以爲衛雁嫁給了陽城的那個楊老闆,此生再也不會與她見面了,誰想她竟也回到京城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神色複雜地走入清音閣一樓的大廳,只見桌案上薰着香,煙霧繚繞之中,雕樑畫柱的屋宇分外雅緻。與一般的酒樓茶肆不同,這清音閣中只擺着三四把椅子,顯然不是招人待客之地。侍女奉上香茶,朝兩人嫣然一笑。
霍志強被這詭異的氣氛弄得滿頭霧水,想問問鄭澤明究竟是怎麼回事,卻見他呆呆地望着樓梯處,似是期待着看見什麼人從樓上走下來。
“鄭大人。”那身手不凡的男子率先開口,微笑道,“大人怎麼會到鄙處來?”
意識到對方是在跟自己說話,鄭澤明回過神來,“賈老闆,這話該是我來問你。爲何你會來到京城?你不是準備在陽城落地生根的麼?想必近日傳聞中那爲會彈琵琶的女掌櫃,也是鄭某認識的舊人吧?”
被稱爲“賈老闆”的染墨不緊不慢地笑了笑,“大人有所不知。小女出嫁當日,才知道那楊老闆生了怪病。好在對方也是講道理的人,兩家一商量,就將親事作罷了。草民將小女接回家中,思來想去,這門親事雖然未成,但小女畢竟是上過一回花轎的了,日後在陽城,只怕要誤了終身。而小號在陽城的營生,也一直未見起色,無奈之下,只得輾轉來到京城,希望能夠重頭開始。”
鄭澤明冷笑道:“據小姐所言,賈老闆只是小姐的義父,料不到竟爲了義女,願意做到這種地步!況且方纔若鄭某沒有聽錯,賈老闆似乎稱某人爲‘家主’?不知賈老闆口中的家主又是哪位?賈老闆家的情況,還真是讓人看不明白啊!”
他幾乎可以肯定,衛雁跟這賈老闆的關係絕不是義父義女那麼簡單,他們與楊家結親,必然也有旁的目的。說不定他們開這家清音閣,就是想引自己前來,以達到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可他又實在猜不透,衛雁到底想要什麼?她如果有心於他,當日爲何還寧死不願相從?在陽城尋印之時,衛雁於他虛與委蛇,說好要助她逃避親事,他卻未能踐行承諾,難道她是爲了報復自己,才追來京城?
那她也未免太膽大了!她即使認了這姓賈的商人爲父,手段又能高到哪去?京城裡的皇親國戚、公卿貴胄數不勝數,小小商人,能與官家相抗?
鄭澤明暗暗下定決心,不管衛雁的目的是什麼,今晚定要與兄長商議,早做防範才行。必要時,就派人將其暗殺……決不能讓她再跟玉欽有所瓜葛!
染墨表情絲毫未變,淡淡笑道,“鄭大人說笑了,草民口中的家主,的確就是小女無疑。小女如今全權打理小號的所有生意,外人面前,草民稱其一聲‘家主’,並不爲過。”
“生意?是麼?”鄭澤明站起身,負手在大廳中踱着步子,“不如賈老闆跟鄭某說說,貴號這是什麼行當?什麼生意?”
“這位公子!”
不待染墨答話,樓上嫋嫋走下一個人來。水紅色綃紗衫子,同色百褶裙,外罩一件月白色繡水草狐狸毛滾邊披風,長眉細畫,鳳眼迷濛,冷笑着一路步下臺階,一路說道,“不知這位公子來到我清音閣,是想買什麼?清音閣敞開門做生意,只招待有緣人。若是您之所求,剛好鄙號能夠供予,那便是說明兩廂裡有緣,做得成這筆生意。如果您所求的,小店尋覓不到,也只好請您下回再來光顧。”
霍志強朝那人一看,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這人恁地熟悉,分明……分明是從前與他有過數面之緣的衛家小姐。
衛小姐怎麼會變成一個商賈的義女?又怎麼會開了這家如此奇怪的鋪子?
鄭澤明眼中一熱,緊緊盯着樓梯上款款而來的佳人。
重遇她,仍是那張冷顏,那雙盯視着他的水眸裡滿是不屑和嘲弄。明明她纔是落魄不堪的那個,明明她纔是勢弱無助的那個!他高貴依舊,他瀟灑依舊,遊戲人生依舊!她憑什麼總是用那種看廢物的眼光那樣看着自己?她有什麼可驕傲的?就連她的貞潔,都已被他奪去。見到他時,她憑什麼那般倨傲和坦然?
鄭澤明緊緊捏着雙手,攥得指節咯咯作響。面前這個女人,曾是他深深愛過的,曾幾何時,變得這般面目可憎?
她明明美豔更勝從前,盛裝之下的她比往日更顯妖嬈,微挑的眼梢風情無限。不知爲何,他見到這樣的她,卻總覺得十分不自在。
她的出現,總提醒着他的齷齪和挫敗。她是他即使用了所有無恥手段都無法獲得芳心的女子,是他背叛摯友的罪證,是讓他真正看清自己懦弱無能的本質的存在。他每次遇到她,都會被傷及自尊。他討厭這種感覺,他恨她的不識時務和不解風情,恨她的倔強清高,恨她的不順從……
在他情緒複雜的注視下,她已走到近前,冷冰冰地一笑:“敢問兩位公子想買什麼?”
霍志強見兩人之前的氣氛奇怪得緊,連忙擠到兩人之間,笑道:“衛小姐,別來無恙?”
“衛小姐?”衛雁道,“這位公子恐怕認錯了人,什麼衛小姐?小女子乃是此間主人,賈輕雪。並非公子口中的衛小姐。”
霍志強面色一僵,不明白爲何她不肯承認身份。那邊鄭澤明已冷笑出聲:“賈輕雪?難道當我們的眼都盲了麼?你明明……”
“我明明是他口中的衛小姐?這位公子,你看清楚了嗎?衛小姐與你有什麼瓜葛嗎?你將她記得這般清楚?”衛雁嘲弄的望着鄭澤明,“需不需要小女子猜猜,你與那衛小姐是什麼關係?”
鄭澤明臉色漲得通紅,他的那些事,如何能當着霍志強面前說出來?他頹敗地垂下頭,緊緊咬着自己的嘴脣,控制着自己即將爆發的情緒,許久才平復心情,冷靜下來。
他朝一頭霧水的霍志強道:“霍兄……這位,是陽城賈老闆的千金,賈小姐。她並非……你知道的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