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東西也不知道是什麼,見封齡不開門,就捏着嗓子一個勁兒地嚎,雖說封齡是沒做過虧心事,但不代表她能容忍有鬼在她門口搭戲臺呀。
封齡尋思着要不隔空喊個什麼“急急如律令”之類的,先把她嚇走,可一想萬一人家把急急如律令當成進門口令那又怎麼整啊?
糟心,無力,煩躁,就是封齡現在的感覺。
門外那東西還在咿咿呀呀地唱的正歡,封齡豎着耳朵聽了一陣子,越聽越不是味兒。
“鳳釵頭,薄歡酒,濃春又,嫦卿謬。”
“霓虹袖,紅酥手,衫溼透,恨長留。”
“奴不念貴祿瑁牙,只願畔你,就算吶斷瓦殘茶。”
“咿呀呀,卻奈何多舛常沛短造化,咿呀呀,愁眉難下。”
封齡能斷定,這位生前肯定是個寂寞空庭春欲晚的主兒,唱詞那叫一個幽怨吶悽慘。
唱的封齡不由地都跟着唉聲嘆氣,男人不在家就愁成這樣,她這怎麼辦?自個癱了不能動,老公昏迷植物人,誰能比她還慘?
你的日子難熬,老孃的生活也不比你好過行麼?封齡鬱悶地想,丫是不是就看我這時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特意來找茬的啊?
封齡有點生氣,這不明擺着拿她當軟柿子捏呢麼。
可她生氣歸生氣,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卻也的確是事實,要是那女鬼真的破門而入,她張嘴跟人罵架啥也幹不了。
但那女鬼在門外這麼折騰半天總不至於單純地想找她撕逼吧,那得孤單寂寞成啥樣啊,要求才這麼低?
“護-士查房……”門外的東西停了唱,又開始敲門,“我能進來麼?”
話音還沒落,門把手忽然一轉,發出啪嗒——一聲。
門竟然開了!
封齡讓險些讓這動靜給嚇的蹦起來,雖然只是輕微地動了動手指,離活蹦亂跳還是差了不少,但對於一個被確診爲癱瘓的人來說卻是莫大的驚喜。
但她現在根本沒工夫理這個,渾身上下都戒備着,大氣不敢喘,一雙眼睛險些瞪出來,死死地瞧着門。
開玩笑,那女鬼可要進門來了啊!
在封齡好似鐳射燈的目光下,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張清秀的臉從門縫裡擠了進來:“你好,護-士查房。”
封齡:“……”
得,白激動了。
封齡還奇怪呢,自己一句話沒說,那東西怎麼就忽然能進門了,原來真的是查房的護-士。
護-士看出來封齡可能心情不好,也沒多說話,嫋悄地推着放了藥品的小推車走了進來,給封齡餵了藥,帶她去了趟廁所,又笑着將車推走了。
只是到門口的時候讓什麼東西給絆了一下,低頭看了看,好像是鮑承顏那會兒撿到的石雕。
“是您的麼?”護士拿着石雕回頭看着封齡,甜甜地問,“擋在門口的,要給您拿進去麼?”
封齡順着她的話看過去,發現是一個巴掌大的小石雕,圓滾滾的,像兩個土豆堆在一塊兒似的。做工粗糙,只是五官清晰可見,封齡把那石雕上上下下打量了兩眼,在看到那東西的表情時,不由吃了一驚。
在封齡看向那石雕的臉時,那東西原本骨溜溜的眼睛和上翹的嘴角竟然齊齊向上彎了彎——那石雕在笑。
“臥槽什麼東西?!”封齡不由驚呼了一聲,連聲道,“拿走拿走,不要讓我看見!”
護-士讓她說的有點訕訕的,將那石雕放在小推車上,尷尬地笑了笑,又道:“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您要關燈休息麼?”
封齡根本沒有功夫理她,她現在的注意力全集中在了那個小破石雕身上。
鮑承顏中午的時候也被這石雕絆了一下,那時候她還沒在意,現在看來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那陰魂不散的女鬼會不會和這東西有什麼聯繫?
像是證明封齡的觀點似的,那東西一開始是背對着封齡放在小推車上,見封齡朝她看去,竟然慢慢地轉過了身來,又咧開灰突突的嘴朝封齡陰測測地笑。
如果剛纔那一笑還能說是封齡看錯了,眼前發生的這又是什麼鬼?
“尼瑪真是點背啊!”封齡嘟囔了一聲,隨即對護-士道,“把那個石雕拿走扔掉,千萬別留着,今晚上要是有人敲門問能不能進門,千萬不要同意。”
護-士估計沒見過封齡這樣喜怒無常的,前一秒還惡少奶奶似的教訓她,轉臉又這麼溫柔地給她提醒。但她顯然能理解封齡,也不跟她見識,便只點了點頭,應了聲好,推車走了。
封齡怕的不得了,又不能動彈,只好偏着腦袋望着門,草木皆兵。她自己一個人的話肯定是不敢睡覺了,只盼着鮑承顏給她找的護工能趕緊過來。
照前兩次的經驗來看,這東西只在沒人的時候纔出來鬧騰,有人經過門口的時候她是不會有所行動的,但是會變作石像,絆倒行人,然後讓行人將其請進房間裡。
說白了,那東西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像西方國家傳說裡的吸血鬼一樣——沒有邀請就進不了門。
那好啊!封齡歡喜地想,自個把嘴閉緊了就不讓她進來不就成了?
念及此,封齡頓時覺得也不是那麼害怕了,不過顯然沒練到見了鬼還當沒事的程度。
轉念又想起那東西已經被護士拿走了,短時間應該不會在跑來了,微微放了心,帶着份惴惴不安長長地舒了口氣。
砰砰砰——有人敲門。
敲門聲響起的一瞬間,封齡的心也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轉頭看着門。
“您好,我是鮑二少請來的護工。”那人說,“我能進來麼?”
封齡對敲門聲都要聽出陰影來了,本還以爲是那東西,一聽卻是自己心心念念等着的護工。
心中不由一喜,立馬就想開口同意。
轉念又覺得不對勁——那護工的聲音非常尖細,像是在捏着嗓子說話,語調機械而刻板,就像打電話時對方的關機提醒。
封齡覺着自己剛剛平靜了的心又開始抖了,話都到嘴邊了忽然轉了個圈兒又讓她給嚥了回去。
心中無比地慶幸,多虧自個聰明,多長了個心眼兒,不然要真把她放進來了,不是親手斷送了自己的死路麼?
“您好,我是鮑二少請來的護工。”那人再一次問道,“我能進來麼?”
封齡這下就可以肯定對方一定是剛纔那個女鬼無疑了,因爲她的門壓根就沒鎖,要是真想進門,真能進門的,大可以像之前的護士一樣,直接推門就進來,何必費這個勁兒?
那人見這招不管用,聲調一轉,嗓子一開,又開始唱歌,沒完沒了的幽怨語調好似哭喪。而且和她第一遍唱的哀怨悽婉全然不同,夾帶了藏也藏不住的急躁和狠辣。
如果翻譯成白話,那無疑就是:死逼崽子,你等老孃進門了吧,neng不死你!
封齡不自覺地打了個寒噤,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進門來了,自己這一身殘胳膊短腿的屌樣能落得個什麼下場。
好在那東西瘮人歸瘮人,沒有邀請,她是真的進不來,任她着急上火,砸門踹門也得在外頭呆着。
想到着,封齡也有了幾分底氣,老老實實地躺着,尋思着就着這背景音樂睡一覺。
剛閉上眼睛,門外就發出砰的一聲,震天似的響,封齡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發現是有什麼東西撞在了門板上,按理說,這麼大的動靜,門又沒鎖,應該被撞開了纔對,但是那扇雪白的門卻依舊嚴絲合縫地關着。
此時封齡也發現,外頭的動靜也沒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女鬼走了,一時間竟然陷入了詭異的寂靜。
封齡緊張地吞了口殘唾,心跳的跟擂鼓似的。周遭實在是太靜了,連個說話過路的都沒有,好像世界上就剩下封齡一個人似的。
好一會兒外頭都沒有動靜,封齡正大氣也不敢喘地提心吊膽着,枕邊的電話冷不丁響了。
封齡掃了一眼,發現是鮑承顏,簡直像見了親人似的激動,差點熱淚盈眶了。
她此時手腳都不方便,但又實在想聽見人聲兒好緩解一下她就快要爆炸的心臟和肝膽,於是伸着脖子撅着嘴抵着手機觸屏,別看這姿勢有點不雅,但卻是此時唯一好使的法子了。
“喂?姐們你快來一趟吧,你找這什麼破醫院啊,丫的鬧鬼!”封齡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在我門口嚎了好半天了,嚇尿了好麼?”
鮑承顏好像也挺着急,哼哧帶喘的:“哎呀我就是要和你說這事呢,那個護工賊拉不靠譜,剛纔打電話跟我說不能去了,讓你自個將就一晚。這他孃的是人幹事麼?我這暴脾氣當場就不能忍了!”
“把她好一頓呲,保準她下回再也不敢這麼坑人了,這傢伙把我給氣的。”鮑承顏清了清嗓子,“現在這麼晚也找不到別的護工了,也不能讓你在那擔驚受怕啊,我過去陪你吧。”
封齡感覺看見了曙光,對着電話千恩萬謝地吼道:“你可快來吧,你是不知道,丫就蹲我門口可勁兒唱大戲,成心是想把我嚇死啊。”
“別怕別怕,我馬上過去了,你門沒鎖吧?”鮑承顏擔憂地道,“那東西是不是守在門口吧?我能進來麼?”
封齡以爲他害怕,翻了個白眼:“門外沒動靜,應該走了,我門沒鎖,你趕緊進來吧。”
封齡說完這句話就愣住了,腦子裡像是有什麼尖銳的光一閃而過,讓她認識到自己可能犯了個非常嚴重的錯誤,以致心臟都停跳了兩秒鐘。
啪嗒——
像是印證她的想法似的,門把手一點點地轉動着,隨着吱呀的響聲,有人從外面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