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灜再次變成了常人的模樣,站在原地望着不遠處緊緊抱着封齡屍體的秦術,仰着頭髮出快意的笑聲。
涼風習習,月上中天,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存灜望着頭頂猩紅如血的月盤,察覺到天地間愈發充盈的煞氣,更是歡喜異常,簡直要心花怒放。
存灜現在要做的,只是滅掉封齡的魂魄,毀屍滅跡,這樣她就能代替封齡在人間生活。相反的,如果在鬼差把封齡的魂魄帶走之前沒能將她殺掉,封齡將會被帶到地府,註銷生死簿上面的資料。存灜便再也無法化成人形,只能混跡人間,成妖成魔,那絕計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她完全可以看到秦術,鬼差到場的話她自然也能看見,她能斷定封齡還徘徊在此地沒被帶走,然而任她方法用盡也沒能將封齡的魂魄揪出來。
“秦術,鎖煞羅盤沒養出你這千年惡鬼該有的反骨霸道,反倒將你催的如此狼狽懦弱,我簡直爲你羞愧!”存灜抱着胳膊寫着秦術的背影,嗤笑道,“還是你做了兩年人類,就真把自己當成人類了?簡直笑話!”
存灜大聲嘲笑道:“你別忘了,她有今天全是因爲你,眼下她死了,不正是隨了你的願麼?如果你還有絲毫骨氣,就該好好利用這絕好的機會,完成你的計劃纔是。何必貓哭耗子,我看着都覺得噁心。”
“眼下的合作很成功,各自的目的也都達到了,咱們再接再厲,把她的魂魄捉住,你先留着用,用完了我再處置,如何?”
存灜一面說着,一面觀察着四周的動向,見一絲異樣也無,便再次開口道,“我就不信了,這麼一個脆弱、無知的人類,你難道是真心喜歡不成?”
“閉嘴。”秦術說。
存灜下意識地一愣,嘴還保持着要說話的動作,但是聽見秦術寒若玄冰的聲音,斷不敢再造次。
秦術的樣子實在是太恐怖了——沒錯,就是恐怖!
其實,一開始他們的確一同在鎖煞羅盤裡待過,對於秦術,她是瞭解的,所以,即便她忌憚與他,但卻從不怕他。
但是此刻,秦術整個人的氣場都在變化,這變化讓她本能地卻步,她覺得壓抑,覺得心驚,她知道,秦術是真的生氣了。
秦術緊緊抱着封齡,背對着存灜,渾身都不可自抑地顫抖着,彷彿受了絕大的打擊。他感受到封齡身上逐漸流失的溫度,渾身每一個毛孔都往外散發着悲慟。
他抱着封齡,狠得像是要將她揉碎,他的確也想這樣做,他想將封齡揉碎了,然後混進自己的身體裡,這樣他們就能永不分離了。但是他也深知,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封齡已經死了,就死在他面前。
“人不爲己,天誅地滅,封遺骨困了我十幾年,如果不是他,我也不會變成這樣。”存灜怕秦術真的與她計較,便竭力狡辯着,“父債女償,天經地義!我這樣做,也不過是拿回本該屬於我的東西。”
見秦術不答,她底氣足了幾分,又道:“因果循環,封遺骨做下的業障,他就該得到報應!你不能怪我。”
“不怪你?”秦術嗤笑了一聲,笑的蒼涼而悽楚,他道,“你說的對,因果循環,我害了封遺骨,我該遭這樣的報應!”
“但是存灜,你給我記着……”他憤怒地咬着牙,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蹦,他說,“我發誓,無論你成妖成魔,是仙是佛,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片甲不留!碧落黃泉,不成此誓,永不罷休!”
他的眼神好似淬了血一般的絕狠,甫一開口,周身的煞氣便被他的怒氣蒸騰地扭曲了起來,接着,呼的一聲,迎風燃起巨大的業火!秦術穩穩立在火中,高大英挺,不怒自威,像極了上古神話中的火神祝融。
存灜望着他周身熊熊燃燒的烈火,嚇得臉色更加慘白,踉蹌着往後躲去,倉皇間被一隻腳給絆住了,嚇得差點摔倒。倉皇回頭看去,發現是被天罡銅錢劍釘在地上的管靈傑。
“如果須幫我抵禦秦術,我便救你出來,你可願意?”存灜看着管靈傑的眼,見他興致不高,便哄勸道,“你與我都跟封遺骨又不共戴天之仇,我此番成了人,冒充封齡,再幫你將封遺骨引出來,如何?”
管靈傑始終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見她實在是怕極了,便說道:“其實你說的條件對我很有利。”
存灜眼看着秦術緩緩地將封齡放在了地上,要朝她算賬來了!急的不行,聽管靈傑這麼說,不由地雙眼放光地看着他,明擺着求合作。
“但是,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管靈傑嗤笑着說,“你殺了我最心愛的小風鈴,我很生氣。所以,你可千萬別把我放出來,否則,將會是我跟秦術一起,追殺你一個。”
存灜登時變了臉,大怒地吼道:“你瘋了?!你以爲你一個人能爭得過秦術麼?如果你跟我合作,我們兩個對付秦術,尚有勝算,你……”
管靈傑聳了聳肩,滿不在乎地說道:“我就不樂意幫你,有本事你咬我。”
“頑石點不化!”存灜怒道,“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現在的狀態,和我一樣,都是魔化過後的靈體,雖然是鬼,卻有實體。然而,與此時的封齡相比,仍是人鬼殊途。可現在好了,封齡成了鬼了,如果她的魂魄不滅,你就能和她在一起了,是不是?”
存灜氣的眼角的妖紋愈發紅豔,怒吼道:“你做夢!你還記不記得,她可是葉凝的投胎!”
“葉凝爲了救你,自毀靈瞳,魂魄的靈瞳一旦沒了,死後也無法聚魂,鬼差都不一定找得到,更是不能投胎,只能東一縷,西一絲地飄着。”存灜殘忍地笑着,“所以,就算我不殺她,她也會被別的惡鬼吞食,你想和她再續前緣?簡直是妄想。”
管靈傑的臉色猛然陰沉了下來,沒被天罡銅錢劍釘住的胳膊猛然扼住了存灜的脖頸,咬着牙說道:“那我現在就殺了你!”
“你身上有她一魂一魄,又有魔化後的靈體特有的‘墨元’。”管靈傑半真半假地說道,“我先用你的魂把她其餘的魂引過來,再用‘墨元’幫她聚魂,這樣不就把一切都解決了?”
存灜臉色大變,拼命甩開他的桎梏,連忙往身後漆黑的人工樹林裡跑。她要逃命,她要活着!
事到臨頭她才明白,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能繼續在這個世界上存在,成妖成魔,是人是鬼都不重要了。可看眼前的情況,秦術恐怕不會放過她,有可能還會像管靈傑說的那樣,殺掉她,用她的‘墨元’爲封齡聚魂。
秦術將封齡的屍體穩穩地放在地上,在她滿是血污的額頭落下輕柔的一吻。觸到封齡冰冷的皮膚時,他不自覺地虛晃了一下,心中傳來從未有過的鈍痛,他顫抖着嘴脣,緩緩移開自己的脣。
接着,他站起身來,眷戀而愴然地望着封齡的屍首,雙手結印,唸了句咒訣,閃着紅色火焰的封印便瞬間從地上顯露了出來。秦術的指尖縈繞着紅色的電光,他這電光往封齡身上一指,封齡身體外圍便形成一個火焰構成的氣牆。
秦術口中的咒訣換了一句,那氣牆閃爍了兩下,封齡的屍體便像是蒸發了一般,消失不見了。
處理好了封齡的屍體,秦術這才轉身往存灜消失的地方追過去,管靈傑剛纔的話他都聽見了,他一定會讓存灜付出代價!
存灜看着不遠處的炙熱的紅光不斷地朝這邊移動,便知道秦術已經追來了,她不停地聚集着周圍源源不斷的煞氣,但她的力量每充足一分,她的恐懼就加深一分,甚至覺得空氣中都充滿了壓迫感。
她早已魔化,她面對着進化後的管靈傑都沒有絲毫感覺,可眼下卻有種難以喘息的窒息感,她簡直不敢相信——秦術究竟厲害成了什麼樣子?
思及此,她愈發慌亂地像人工樹林深處逃去,忽然發現了不對勁來:她明明是向着秦術相反的方向逃去的,可爲什麼她卻有種離逐漸向危險靠近的感覺?
存灜猛地頓住了腳,愣愣地看着不遠處:那裡站了個人,此時正慵懶地靠在一棵大樹上,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而叫存灜心驚的是——那股叫她難以喘息的壓迫感竟然是從那人身上傳來的,她竟然將自己親自送到了虎穴之中!
存灜猛然慌了,那張跟封齡一模一樣的臉在月光下的映襯下露出滿是驚訝的表情,這樣脆弱而慌亂的表情,幾乎就讓人以爲她是封齡。
然而,山寨就是山寨,就算仿的再像,依舊不是正主。
那個讓存灜愣住的人說道:“我能不能自戀地以爲,你是專程來找我的?”
“封齡!”存灜不可置信地尖叫道,“怎麼會是你!”
存灜無論如何也不肯相信:空氣中充斥着的那股讓人覺得害怕的恐怖力量,竟是從封齡身上傳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