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門破敗強敵臨(二)
兩人從武當山上下來,快到山下時天已然暗了下來。遠遠的一片烏雲滾滾墜下,正與羣山相接。
程問曉道:“小師妹,你還是回去吧,看這天似乎就要下雨了。我還要去執勤呢。”楚湘道:“不要,不要。好不容易逃出來,怎麼能再回去,先玩個痛快再說。”
程問曉道:“你看天已經黑了,山下也沒什麼好玩的。”楚湘道:“不行,你別騙我,帶我去。”
程問曉臉露無奈之色,道:“我還要去執勤呢,如果我帶你去了,待會掌門責罰下來,你是沒事的,我可就有事了。”楚湘睜着圓溜溜的大眼睛,道:“你真不帶我去?”
程問曉道:“不去。”楚湘咬着虎牙道:“好啊!那我自已下去,等我爹發現了……哼哼,我就說,你沒保護我下去,讓我一個小女孩在山下玩。”
程問曉道:“那我就更加不能讓你下去了。”楚湘道:“你真不讓我下去?”
程問曉見她一雙水靈的大眼睛似乎要冒出眼淚來了,不禁心頭一軟。搖頭道:“不是不讓,而是不行。現在武當山上來了客人,要是萬一掌門要找你,那就糟了。”
楚湘悻悻道:“好,你不但不跟我下去,還要攔我是不是?那我……那我就把你偷看我洗澡的事告訴我爹!”
程問曉一愕,道:“我偷看你洗澡?”只說完這句話,便發現了楚湘的意圖了。只見楚湘向後一縱,施展出蜻蜓三點水的功夫,片刻間便到了數丈之外。她對着程問曉嘻嘻一笑,道:“蠢木頭,再見了。”
程問曉道:“你留下!”縱身追去。這兩人一人前一人後,一人跑一人追,轉眼又離開了好一段距離。楚湘向後看去,見程問曉離她還有一段距離,哈哈大笑道:“你輕功不如我的,別廢勁了!”
就在這時,前面路上有一隊青衣弟子走過,見到楚湘奔來,都停下了腳步。楚湘一驚,急忙剎步,身子一扭,停了下來。青衣弟子中爲首的一人道:“小師妹?你怎麼下山來了?”
楚湘見到這人,臉色頓時垮了下來,道:“七師哥……”程問曉從後面也追了上來,看見那人,道:“師哥。”
那人名叫朱康澤,是武當山上的弟子。朱康澤見兩人一前一後追來,臉色慌張,想起楚湘平時貪玩本性便猜出前後。他道:“小師妹,你要去哪啊?”
楚湘道:“我啊……我到四處走走,不行啊。”朱康澤道:“你恐怕是想到山下去玩吧。”
楚湘道:“哪有啊?”朱康澤道:“掌門有令,武當山山門封鎖,任何人不得出入,你還是回去吧。”
楚湘奇道:“什麼?山門封鎖了,爲什麼啊?”朱康澤看向程問曉,道:“程師弟。”
程問曉向他抱拳道:“師父讓我來交班。”朱康澤點了點頭,從後面弟子中點了兩個,道:“你們陪師妹上山。”
那兩名弟子道:“是。”楚湘咬了咬牙,恨恨道:“都是這個死問曉!”
朱康澤道:“走,我們去那邊看看。”一隊人向山上的另一側走去。程問曉道:“師哥,怎麼突然間叫那麼多弟子執勤?”
朱康澤道:“我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因爲崑崙山來的人。”程問曉道:“崑崙山來的人?”朱康澤道:“嗯,他們不知道來參議什麼大事,所以突然間把守才這麼緊張。”
程問曉不再多問,“嗯”了一聲。走到另一條大路時,朱康澤點了幾名弟子,道:“你們去那邊巡邏。”那幾名弟子應是,從另一邊走去。
程問曉跟着朱康澤從另一面行去,十數個火把照得通亮,人影晃在地上。隊伍中一個師弟道:“其實這些巡邏應該是多此一舉吧,武當山立派多少年了,什麼時候出過什麼事了。”
朱康澤道:“別多嘴!好好巡邏就是!”那師弟道:“是。”
程問曉道:“師哥,難道江湖上出現了什麼事嗎?平時別家門派來訪,也沒這些陣勢啊。”朱康澤搖了搖頭,道:“這些我也不知,或許只有掌門與幾位師叔知道吧。”
他們巡邏了一圈,走到靈塔下時,朱康澤道:“我們在這守着就行。”十數位弟子輕步上山,守在靈塔左右。
這靈塔是武當山歷代以來所守候的聖地,中間一座白塔屹然而起,藏葬着歷代武當山高手前輩遺軀。左右一座座小尖塔聳起,如一片塔林。
程問曉走在一座白塔後,道:“似乎快要下雨了。”朱康澤擡頭望天,一把火把僅能照亮周身五、六步之地,天空中黑暗如墨,隱隱聽得到雷聲。
另一名弟子道:“靈塔有什麼好巡邏的,看天都要下雨了,不如先去避避雨吧。”朱康澤道:“這雨一時半會還不會下,我們再巡邏一陣。”
風越來越大,掀得雜草亂翻。程問曉伸手觸風,感覺風氣中帶着絲絲涼意,道:“風帶着水氣,看來真的要下雨了。師哥,我們去塔下避避吧?”朱康澤看向中間高塔,道:“好。”
十幾人便向塔下行去,天空中閃過一霹靂,一時間照亮了整片天空。隨即黃豆大的雨點潑將下來,呼呼風聲雜着雷聲響起。
程問曉見這場雨定然要下不短時間,把火把插在地上,掃去地上塵土,坐了下去。另外幾人或倚或臥,把劍斜着,都到塔下避雨。
雨越來越大,忽然一陣大風颳來,呼的一聲刮熄了數根火把。程問曉急忙伸手擋住火把,外面冷風貫入,又帶着水汽,火焰被吹得不斷晃動。
程問曉回頭看向朱康澤,道:“師哥,要不我們去塔中避避雨吧?”只見朱康澤倚在塔牆上,卻不說話。程問曉又道:“師哥,你看這雨越來越大了,怕是這幾把火把會被吹滅。”
朱康澤仍是不動不語。程問曉大感不對勁,走近前,伸手去推他,道:“師哥……”誰知這一推,朱康澤竟然歪歪斜斜的倒下去。
程問曉大驚,伸手去抓住他,道:“師哥!”這時,耳後忽然傳來一陣兵刃響聲,森森寒氣刺到背上。程問曉驚急之下,右手抄出朱康澤背後長劍,往後一挑,“當”的一聲擋住了一劍。
轉身看去,只見一個黑衣男子逼到近前,手上長劍寒光大冒。程問曉又驚又駭,來不急多想,長劍向前擋去。耳聽到塔後又有劍聲響起,似乎有人與本門弟子交戰了起來。他轉頭一看,只見五、六個黑衣人持劍而來,本門十多個弟子已經倒下了盡數,只剩三個兀自苦撐。
忽然左腿上一痛,“啊”的一聲叫,向後退了三數步。原來那黑衣人見程問曉分神,一劍刺傷了他小腿。程問曉左腿受傷,行動更加不便。眼前那黑衣人劍法不凡,膂力極大,竟砍得程問曉虎門隱隱作痛。
又聽後面一聲慘叫,想來又是一名弟子中箭。程問曉知道不妙,這眼前一個黑衣人況且如此厲害,若是後面幾名黑衣人也圍上來,那自已不知還能擋上兩、三招嗎。而這行黑衣人夜襲靈塔,定懷歹意,若不急時報告掌門,恐有大亂。他心神一亂,又被那黑衣人劃中了左助,登時感到左助一片火辣辣的痛。
程問曉長劍急劈而去,叫道:“你們是誰?怎敢夜襲我武當山?”那黑衣人不言不語,手上長劍刺得更緊。
程問曉不敢疏忽,施展出一套四象劍法。他這套四象劍法原屬武當山絕學,雖然他習練不長,許多地方未加領悟,但暫時還是擋住了對面黑衣人的劍招。
交招得越久,越覺得這黑衣人不但劍法極高,內力更是深厚。每接過他一劍都似被巨石碰到。十數招後,虎門也震得隱隱作裂,彷彿這黑衣人使的不是劍,而是刀。
程問曉記得師父說過這四象劍法源自太極中變化而來,專善於以柔克剛。眼前這男子劍法強橫,便是剛了,自已所使劍法不正是可以剋制他嗎?怎麼反而落得一個勁的防守。忽然想起四象劍法中的劍意,不要一味以強克強。手上忽的一抖,長劍一旋間撤開了黑衣人刺來長劍。
程問曉信心大增,四象劍法綿綿使來。後面又傳來一聲慘叫聲,顯然又有一名弟子中劍。像是呼應那名弟子似的,最後一名弟子也慘叫一聲,中劍倒地。
對面那黑衣人忽的大喝一聲,道:“撒劍!”長劍一挑。程問曉只覺掌心一痛,長劍控制不住飛射出去,“嗤”的一聲刺入草地中。那黑衣人搶近兩步,左手擒住程問曉胸前穴道,掌力一吐,便衝進程問曉死穴中。程問曉嗚呼一聲,倒地無聲。
其他幾名黑衣人見他處理了最後一名武當山弟子,向他點了點頭。一人道:“那邊也處理了?”那黑衣人道:“處理了,我們進靈塔!”那人道:“好!”
數名黑衣人閃身衝向靈塔,長劍一拔,便砍去靈塔塔門上的大鎖,一齊衝了進去。不過片刻後又退了出來,那名與程問曉鬥劍的黑衣人道:“到手了!我們上紫霄宮!”另一人道:“是!聶總使一定也到手了。”數名黑衣人向靈塔下飛步而去,片刻間便已不見了蹤影。
此時雨已經停了,草地上浸滿了水,橫七豎八的倒了幾具屍體。忽然,程問曉的屍體動了動,一隻手伸起來抓住旁邊一座小石塔,支持着身體緩緩站了起來。
他臉色蒼白,嘴角仍有一絲鮮血流出,往地下唾了一口,道:“好險!若不是老子自封了穴道,就要被他點死了……”又往地下唾了一口,扶着塔喘了幾口氣,道:“以爲點了老子死穴老子就會死嗎?他媽的笨蛋!還好我自封了穴道……”原來他以程家秘傳心法自封穴道,別人點他死穴竟不能制他。
走過去扶起朱康澤,探手過去,又如觸電般放了下去。道:“他……他死了……”
他走過去一一抱起其他弟子,查探一番,卻發現沒一個活着。要麼被震碎了心脈,要麼被點了死穴,要麼被劍刺死。甚至有的死前仍保持一副安詳的神情。
程問曉又驚又怒,雖然這些人與自己相交不深,但總算同門,此時見他們死在自己眼下,心裡生出一股悲涼憤怒之意。自思道:“這些人倒底是誰?有什麼陰謀?他們進入靈塔尋找什麼?哦!對了!靈塔中雖然只有武當山歷代長老屍體,但也伴隨了他們生前所使的兵器,武功功法,這些人一定是去偷他們的遺物的!”想到這點,心中愈加焦急,知道不盡快稟告掌門,定有大事發生。當下從地上撿了把劍,往靈塔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