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問曉嚇出了一身冷汗,道:“師父,不敢。”寧廢柴冷笑道:“你不敢嗎?”程問曉道:“徒兒也想救詩雨……只是那大牢已經關上,想要再進去沒有可能……”
寧廢柴站起身來,長嘆了一口氣,沉默了許久,道:“當初她也是這樣,我卻是不要命了去救她……你很久以來,心中都只有逍遙。”
程問曉不敢說話。寧廢柴指着他道:“她待你情深,願爲你失去性命。你不能負她。”程問曉道:“是。”
寧廢柴道:“如今你們鬧了這一次,把囚犯都放走了,那死牢反而會放鬆把守。但孟詩雨既然陷在裡面,這把守也不會多鬆。”
程問曉道:“那怎麼辦?”寧廢柴道:“據我所知。崑崙派宗主斐清絕也到了,其他高手或有不少,那神女應該也到了,朝庭也會派出高手來抓你。你們再要進牢很是困難。我替你引開斐清絕他們,你們趁機殺進。記住,大牢並非只有一個出口,往東還有一個,往南也有一個,往西也是一個。但南路僻小,機關複雜,不能過去。你們殺進去,救了人後往東走。”
程問曉道:“是。那師父你……”寧廢柴道:“我引開他們。”程問曉道:“不行……師父,我去引開他們,師父進牢救人。”
寧廢柴看向他,沉默片刻,道:“難得你有這片孝心,也不枉我教你劍法。”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很多。
程問曉道:“我惹了大禍,朝庭肯定恨不得把我抓了千刀萬剮。師父,我去引開斐清絕他們。”
寧廢柴搖頭笑道:“你不能去。你忘了,馮瞎子還在等我?”見他臉上有擔憂之色,道:“你放心。百花瓊主給我下的毒已經解了,我若想走,沒人攔得下。”
程問曉道:“這……”寧廢柴道:“你回去,黃昏時領羣雄分到誅神山下,我引開斐清絕他們後,立即行動。你先回去,但不要提起我。”
程問曉道:“是。”獨自回到定神山。官平雲等人見程問曉不知去了哪裡,許久不回來,更爲焦躁不安。四下走來走去。突見他回來,才鬆了口氣。
程問曉道:“我們黃昏時候,再去劫牢!”衆人面面相覷,欲言又止。程問曉道:“此次從正門攻進,請官長老、偷天雲、蕭生和一些好手對付城上弓箭手,從城上而入,我和安長老、莫長老等從正面而入。”
莫凌雪道:“這可行得?”程問曉緩緩道:“不行也得行。大羅天鬼王已被我所殺,我再殺進,誰能擋我?定要救出詩雨!”
日落時,程問曉等人已到了誅神山下。此番再度劫牢,各自知道有莫大凶險,十死九生,反而激起了這些人的殺性。本來程問曉以爲衆舵主怕是會退縮,豈知他們見前一陣殺進大牢,砸開牢門,殺得痛快,大大扇了青龍處一個巴掌,反爲壯興,氣沖沖提着兵刃便跟來了。
誅神山大牢城高數十丈,此時把守更嚴。早先平飛瀾偷進到牢中,巧被斐清絕撞見,也抓了關進大牢。城上長官臉上冷峻,喝令巡衛小心在意,莫要再大意讓人進來。
突見山路下搖搖擺擺的走上來一個老乞丐,一邊走一邊喝酒,一邊高歌。歌道:
“卿久天上待,君成老乞丐。
從來無相知,心影不見在。
醉有惡鬼醒有人,夢還九宮身在盆。
看是花開閉則謝,臥時殭屍走如塵。
欲飲美酒過千樽,一杯摧肝穿腸過。
欲與何人同望月,月亡人去可幾何?
欲乘千里疾風走,一片深巷作惡狗。
吹來狂風不堪立,福至財到無享命。
平生一去無多年,還持丹心清似鏡。
無看無聽無所在,皇帝妄作無用人。
沒有一朝出頭日,臥在水窪夢作神。”
城上長官聽到“皇帝妄作無用人”這一句後,驚得臉上煞白,大怒喝道:“那個叛賊在此唱反詩?”
寧廢柴不避弓箭,走到城下,望着樓上大笑道:“喂!上面的人看着沒有?看看老子是誰?”衆兵官聚齊看去,有的驚道:“他是寧廢柴?他怎麼出來了?”
寧廢柴哈哈大笑,道:“老子正是寧廢柴,這什麼撈子大牢,老乞丐我要進就進,要出就出,你們能奈我何?”
長官怒道:“放箭!放箭!”弓箭手拉滿了箭,“嗖嗖嗖”射將下去。寧廢柴往後跑開,走到弓箭射程外,提起一個大葫蘆喝了兒口酒,大笑道:“射啊,你來射啊!”
城上走出兩人,往下望來,正見着寧廢柴。一人驚道:“寧廢柴,他怎麼出來了?”另一人道:“怕是昨天逃出的。怎麼又回來了?”
寧廢柴眯眼望去,道:“那個是斐清絕嗎?另一個可是那神女?”神女在城上喝道:“寧廢柴,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來到這!”
寧廢柴道:“斐清絕,咱們來商量個事如何?”斐清絕道:“什麼事?”寧廢柴笑道:“你把你身邊那女人捆了,脫了衣服送給我,讓我睡上一夜。你想要什麼生死旗我都去給你取,如何?”
斐清絕微笑不語。神女只氣得一佛出世,二佛昇天。厲聲道:“寧廢柴你找死!”取過弓箭,瞄準了,“嗖”的一箭穿過寧廢柴手上葫蘆。
寧廢柴“啊”的一聲,跳遠了去,道:“哎呀!可嚇死老乞丐了,那婆娘,讓你給我睡一晚而已,那麼生氣幹嘛?不要就罷了唄,老子走了。”搖搖擺擺往山下走去。
神女怒道:“追!絕不能放過他!”與斐清絕翻身下城,又叫上一名宮中大高手追了上去。
他們三人追出去,寧廢柴便走得更快,卻留着幾步等着。往後一看,笑道:“那個穿藍袍的男子可是朝中練九環孔雀翎的慕容青平?”
那男子遠遠聽到,朗聲道:“在下正是。”寧廢柴笑道:“我聽說九環孔雀翎暗器之名,可與唐門暗器大高手‘千手觀音’唐交雪的絕情葉、孤獨環相比了。”邊說邊走遠。
慕容青平笑道:“閣下誇獎了。”寧廢柴哈哈大笑聲中走得更快。三人縱步而追。
寧廢柴走出十多里路後,漸到了山路。突然放慢了腳步,一搖一擺的緩行着,高歌唱道:“啊也依!
誰知天上有明月,不懂人間是宮闕。
飲了千萬閒愁鍾,才向九宮醉眠歇。
人生莫是場和雪,落盡芳華與飛霜。
開門不見人與月,閉窗才知是華光。
湘水長去東向流,秋風秋雨不曾休。
千秋月飲千秋江,萬里人行萬里舟。
我是人間失落人,共朝歡雪與晴月。”
走到大江旁邊,已停下步來。斐清絕三人在他身後十多丈處停了下來。斐清絕道:“閣下不走了?”
寧廢柴指着江對面一人道:“前有狼,後有虎……無奈中間的大老鼠!”只見對面站着一個灰袍老人,腰桿在斜陽中挺得筆直。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雙眼渾濁,沒有神采,赫然是瞎了。
那江上還有條橫橋,連着兩邊。寧廢柴向橋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