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滿江紅
“你他孃的能不能小聲點兒!老子差點被你給害死了!”
劉邦不滿地朝着王德抱怨,狗日的說話也不看看地方,這是哪兒?
這他孃的是金國人的城池裡!
王夜叉摸頭憨笑,又見皇帝已經帶着自己躲到了角落裡,卻仍然跟了個白髮老頭過來。
他怒目一瞪:“看你爹作甚?”
那老頭不但沒有被這人的醜陋模樣給嚇到,反而隔着好幾步的距離喊話道:
“小子無禮,竟然敢誹謗我大金。”
“若是把伱這話與衙門的人說了去……哼哼。”
王德剛想罵他,卻被劉邦一把給抓住了。
只見皇帝邁了一步上去,笑道:
“老人家,你是金人?”
老頭兒撫須:“你這人說話好生奇怪,老夫既在這淮河以北,這壽州又是大金國治下州郡,我不是金人,難不成還能是宋人?”
見劉邦沒有說話,他又接着道:
“勿要說那麼許多,你們剛纔的話我都聽到了,若是不想讓官差們知道……”
見他臉上的那副表情,與那日老王頭索賄道濟師徒兩個之時簡直一模一樣。
劉邦擡頭看了看月亮,低聲朝着王德囑咐了兩句,這王夜叉瞬間便像是換了一個人般。
只見他雙目瞪得忒大,眼白裡的血絲似乎都要迸了出來,脖子間青筋暴起,整個人都在微微的顫抖着。
“你小子……該不會是害怕了吧?”
王德張嘴一笑:“您這便是小看了俺。”
“區區金國雜種而已,俺哪裡犯得着害怕。”
“不瞞您說,俺這是高興的。”
“高興?”
劉邦此時還不知道這人的癖好,不過也不想多糾結,讓他趕緊去叫人,差不多可以動手了。
等王德走了,只留下了兩個兒子王琪與王順在皇帝身邊看着……人家都說上陣父子兵,這句話在王家父子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但凡是上陣殺敵,三人從不分開。
別說,王德雖然長得醜,但他瞧他兩個兒子的模樣,這人的豔福必定不淺。
待王德走遠了,劉邦這才又看向那老頭:
“你要這麼說,那若是這壽州有一日歸了宋國,你便又是宋人了?”
老頭往地上啐了一口:
“小子竟說胡話!是想陷害於老夫!”
“別說壽州歸不了宋國,就算是歸了又能怎的?老夫是金人便是金人,還能認出第二個爹來?”
“趕緊掏個百八十錢來,趁早封了我的嘴,不然,定然要到知府那裡去告你一告,叫你吃個天大的官司!”
這老頭兒着實是欠打,收錢收到老子頭上來了。
不過這個時候,劉邦也不想與他過多糾纏,伸手摸了摸……
除了穿着的甲以外,便什麼都沒有了。
說到甲,這便是劉邦尋到的又一個稀罕物件兒。
這玩意兒非銅非鐵,非藤非木,而是實實在在的紙造的!
宋國人腦子確實靈光,能把那麼薄的、用來寫字的東西做成甲,還他孃的刀砍不壞劍刺不進,穿着也要輕鬆許多。
話說回來,劉邦又朝着王家兄弟兩個要錢,兩人一愣,俱是搖了搖頭。
誰出來殺人,身上還得帶錢呢。
老頭一眼便識破了他們的窘迫模樣,也不多廢話,直接就喊了起來:
“張押司,張押司!小老兒有話要說!”
劉邦趕緊上前攔住了他:“你這老倌,老子何時說了要少你錢?”
老頭兒嘴巴都撇到了天上去:“那你倒是給呀!”
“給……”
又一聲鑼響,壽州的中秋詩會已經到了後半部分。
所有人都已經寫過了詩,差人們也全都張貼了出來。
很快,便能夠決勝出今晚的第一了。
而第一……
便有城中商戶捐出來的一兩銀子做獎,這是一開始的時候就說好了的,那錢一直襬在臺上。
劉邦瞅了瞅,對着老頭兒道:
“等着!等老子把臺上的錢取下了給你!”
老頭明顯不信:“你這人說話挨不着什麼邊兒!”
“老子飽讀詩書,你老眼昏花了纔沒認出來。”
老頭不落下風:“你若飽讀詩書,老丈我還不如相信宋軍一會兒就打進來。”
“你不讓老子試試,你就當真一個銅板也沒了。”
眼罷,劉邦便大步邁上了臺去。
本來大夥兒的詩已經寫好了,現在貼在下面的木板上,蕭知府正帶着一羣人在品鑑呢。
臺上除了兩個差人和銀子之外,便再沒了多的人。
劉邦本來還想客氣客氣,見王德已經從那邊街頭走了過來,也就乾脆不再客氣。
一手,就把銀子抓到了手中。
“哪裡來的賊人,莫不是窮瘋了,竟然偷到衙門的頭上來!”
本來見了一人跑上去,就已經是非常突兀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給吸引了去。
但誰也沒想到,他竟然直接去‘拿’銀子!
蕭知府再好的脾氣,此時也不免有些怒火中燒。
這哪裡是取錢呀,這簡直就是在取他的官聲!
“速速拿下!”
這話一出口,劉邦便止住了他:
“慢!”
又問道:“這銀子是用來幹啥的?”
“乃是詩會榜首的獎賞……這與你何干!”
“老子便是詩會的第一,這錢便是老子的,老子爲何不能取?”
他一句話三個‘老子’,蕭知府恨他藐視自己。
又聽他說他是詩會第一,便冷笑道:
“評比尚未有個結果,你是哪裡的第一?你寫的是什麼,張貼在哪裡!”
劉邦嘿嘿一笑,見王德後面又有人推了幾輛車過來……那裡面便是衆人的傢伙事兒了。
“老子沒寫。”
“拿下!”
“不過嘛,倒是可以與你念一念,等唸完了,你便知道老子是不是第一了。”
說着,也不管人蕭知府答不答應,劉邦腦子裡回憶起了,那日在臨安城中,與衆人喝酒之時。
那時候的他還沒有斷片……就算是斷片了,也不會忘卻了這事兒。
他先是清了清嗓子,又深深地吸了口氣,無比沉穩地背道:
“滿江紅……”
蕭知府罵道:“這是詩會,何時說過要比詞賦了?”
“狗日的閉嘴!”
劉邦好不容易纔醞釀起來的情緒被打斷了,非常不滿地罵了一句。
罵得那討錢的老頭兒大驚失色,沒想到自己竟然討到了一個瘋子的身上,可莫要被他給連累了!
又罵得衆人沉默不語,罵得蕭恭……反而有些冷靜了下來。
這人……莫非是哪個微服的貴人?
只聽說北方來了個貴人……上次泗州知府招待南下的張通古之時,便是因爲怠慢了那位,最後整個人都被挖去了眼睛。
因爲說他是狗眼看人低。
現在弄不清此人的來歷……但他如此張狂,要麼真是個瘋子。
要麼,便一定是有所憑仗。
若真是個瘋子,那且先看他怎麼說,到時候再拿下也不遲。
可若真是那個貴人的話……
蕭恭心裡頭已經有了計較,叫住了一旁躍躍欲試的差人們。
此番沒有了人打擾,劉邦非常滿意。
便接着道:“滿江紅,寫懷。”
“怒髮衝冠~憑欄處、瀟瀟雨歇。擡頭望、仰天長嘯,壯懷激烈……”
他這聲音雖然沉穩得緊,可這詞兒……
不說好不好吧,哪裡與月亮沾得上關係?
臺下衆人既然敢來參加詩會,那便都是念過書的,這人寫詞也就罷了,還寫了首與月亮無關的詞。
就算寫得再好,那也是偏了題的。
再者說了,如此團圓之際,他卻唸了個那麼,那麼悲情的玩意兒出來,一時間,臺下滿是噓聲。
劉邦根本就不在意他們,或者說從來就沒在意過他們。
他早就想念了,但那日岳飛唱了這首詞,被他給罵了一遍。
自然了,不是針對岳飛,是因爲他問旁人,是覺得這首《滿江紅》好,還是那首《大風歌》好。
最後《大風》以微弱的票數輸給了《滿江紅》,大家都說劉邦那首是功成名就之後了,現在的大宋……岳飛這首才更符合大夥兒的心聲一些。
如此,他便硬生生地沒有念過一次這首詞。
卻已經在心裡頭背了千萬次。
如今有機會能夠念得出來,他自然是無比的大聲:
“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莫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他不知道趙構和這大宋,是如何把一個武將逼到這個份上的。
他也不知道,爲什麼到了這個份上,這人居然還沒有謀反。
他只知道,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該把一個武將逼到這個地步。
一個將軍,可以死在戰場上,可以不成功,可以失敗,可以投降甚至可以造反。
唯獨,不可以被欺負成這樣。
見王德將那幾丈高的架子裝好了,高高地舉了起來。
大夥兒一陣驚呼,卻誰也沒覺得有什麼。
只是覺得蕭知府大方,竟然請來了耍焰火的藝人。
而王德,也是不負衆望地,將火摺子捱到了銅線邊上……
很快,這本來就被月亮照亮的夜晚,變得更加的閃閃發光了起來。
幹完了這件差事,王夜叉的注意力纔回到了臺上。
他朝着皇帝發笑:“之前與您說念過書,確實是沒有誆您……再說了,俺又哪裡有膽子敢誆騙於您。”
“就拿這首詞兒來說,俺也是知道的。”
衆人聽了他的話,對臺上的這人更加鄙夷了起來。
原來是早有所作,那不論如何,他也是取不得這詠月詩會的第一了。
其實,這首詞兒也不該是第一,不對嗎?
如此悲慼,當真是煞了這良辰佳節的美景!
王德沒有管旁人的聲音,接着皇帝所念的,大聲背道: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他好好說話的時候,聲音便大聲得緊,如果不是這般,又哪裡能給那老頭勒索的機會。
而現在,賣力地吼了起來,更是震得旁人的耳朵發脹。
但發脹的又豈止是耳朵?
這詞兒……
這《滿江紅》的內容,這已經不是和月亮有沒有關係的事兒了。
這簡直就是……謀反!
在大金國的城裡念什麼‘靖康恥’,蕭知府就算再傻,此時已經反應了過來。
他正欲叫人把這些歹人拿下,但是很快,周圍便響起了其他的聲音。
“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
這聲音好似就在耳邊,嚇得蕭恭幾乎癱倒在了地上。
“壯志飢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
不止一個,也不止兩個。
這是一百個,一千個聲音!
驚恐來源於未知。
現在壽州城裡的所有人,都在驚恐着。
所有人都在朝着身邊看去,所有的人都覺得,好像背這詞的人就在自己身邊。
被王夜叉給搶了自己的風頭,劉邦也不氣惱。
主要是一個人念着玩意兒吧,確實是有些傻。
但一羣人念這玩意兒,就好像有了別樣的感覺。
是無窮的氣勢,也是無窮的力量。
這壽州城裡全是《滿江紅》,又好似不止這《滿江紅》。
像是一股子氣兒,從壽州城裡衝了出去,直接衝上了凌霄,要把那月亮給衝下來。
劉邦聽着城外面的喊殺聲,看着王德那張醜臉也順眼了許多。
“待從頭……”
他念一句,王德便跟一句:
“待從頭,”
王德跟一句,幾千個聲音便跟一句:
“待從頭,”
於是,壽州城便動一下。
“收拾舊山河……”
“朝天闕!”
等這最後一句出口,蕭恭已經徹底坐在了地上,外面喊殺的聲音不絕與耳,而這城裡……數千人忽然拔出了刀來,第一時間便制服了城裡頭的差人,又立馬朝着城門的方向殺去。
王德嘿嘿一笑,兩手抓住了旁邊那個押司的腦袋,隨後左右輕輕一扭……
便將那人的腦袋給寧斷了下來……鮮血狂飆四濺,濺得旁人一身是血,也濺得王德一臉鮮紅。
他相貌本來就醜,如今多加上了一層顏色,當真像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吃人惡鬼。
此時,劉邦纔算真切理解到了他那‘夜叉’的含義。
自己殺過不少人,也見過不少被殺的人和殺人的人。
但像是王德這般,殺人如捏螞蟻,一邊殺人還一邊享受至極的。
確實是少見。
怪不得,狗日的會說他高興了。
原來殺人,真的會讓他興奮起來。
再看他的兩個兒子……雖然仍守在劉邦身邊,但卻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父親。
那副表情,與剛纔劉邦吩咐王德動手之時,王德臉上的表情如出一轍。
只是他們長得比王德好看,才顯得沒有那麼的恐怖。
算了,別給憋壞了。
劉邦低聲道:“別動百姓,只殺金人。”
兩人如蒙大赦,連刀也沒取,直接用手劈斷了旁邊的木欄杆,一人領了一截,便朝着前來支援的金兵衝了過去。
這個景象,讓大宋皇帝不由得有些疑惑了起來。
都說金人兇殘,可怎麼看,這幾人也比金人還要兇殘。
看到角落裡,用塊木牌子擋住了自己身子的老頭兒,劉邦微笑着,取了那桌上的銀子,朝着他走了過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