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彥舟是走了,但這通許剩下的近六千人,他是一個也沒打招呼。
道理很簡單,這是場必敗的仗,自己逃了,那是自己聰明。
但總不能就這麼回去,到時候若四太子問起來,打不過和沒有打,完全是兩碼事。
這些人,便是自己打不過的證明了,他們雖然整裝待發,雖然不像是孔彥舟那般的土匪賊寇,但始終也只是個籤軍而已,平日裡做做樣子尚可,真要打起仗來的話……
當劉邦在那城隍廟裡頭歇息得夠了,韓常親自過來傳話,說是通許已經被拿下來的時候,也只不過過去了一個時辰而已。
一個時辰,六千人……
劉邦拍了拍這位昔日鎮國大王的肩膀,倒真是小瞧了他,能在女真人那裡官做到一品的,定然是要比一品的女真人更有本事纔是。
不過這仗,也結束得實在是太快了一些,別說六千人了,這通許舊城本就是趙匡胤疏浚蔡河的時候才修整過的,哪怕是六百人,鐵了心的去守一守,怕是也沒那麼容易就被人給拿下。
“確實是虎將啊,好生跟着朕吧,什麼富貴榮華,都少不了你的。”
知道趙官家除了在賭錢的時候會賴一些,平日裡說得話向來是有一無二,韓常本該高興來着,結果卻是老臉一紅:
“多,多謝陛下,但是無功不受祿,折煞臣了。”
“你小子就別謙虛了!”
劉邦笑道:“這看着通許的就算是六千頭豬,你能一個時辰抓完也是了不得的事情,更何況他們還是一個個活生生的男人……就算不如女真,再差能差得了哪裡去。”
皇帝越是這麼說,韓常便越是有些惶恐,他還是在宋國做官的時間不長,若是換了張太尉,此時必定已經是開始謝恩了。
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是把來龍去脈說了出來。
原來他領兵到那通許外圍的時候,見其一城兵士俱是整裝待發,一個個都是如臨大敵的模樣,便知道這裡果然是早就做了準備,畢竟他們來得風風火火,也沒有個掩飾什麼的,被人知道倒也正常。
知道便知道了,此地作爲開封外圍第一線,自然被宋軍給打探了個底朝天,知道了裡面不過六千人,也知道此時完顏兀朮等人全都不在開封,而且還有劉錡張俊在兩面牽扯着,就算開封有援軍來,數量不會多,速度也不會快,韓常略微瞅了眼地形,便直接叫人開始伐木,準備攻城。
在這之前,他按照慣例,叫人去城外喊了話兒,送了信去,本來料想此地是開封外圍重鎮,完顏兀朮也並非庸人,此地定然是些頑固得很的人,加上知道守將乃是孔彥舟……韓常對此人的瞭解不算深,只是曉得他殺人如麻、性子惡劣,而且殘殺宋人比金人更甚,還是從宋國叛兵而去的,於情於理,都沒有投降的理由。
但他們就是投降了。
從叫人喊話把書信送出去,到城門大開,不過只用了一炷香的時間而已,韓常見着那開着的城門的時候,還有些非常不真實的感覺。
就好像這是一個陷阱般。
他用了一個時辰去收納降兵,是連着審問偵察的活計一起做了,說實在的,耽誤了那麼久,沒被皇帝問候兩句早已死去的孃親已經是佛祖保佑,如今皇帝還誇了自己,如何能叫他不覺得惶恐。
“這金兵已經是淪落到這個地步了?”
劉邦雙手托腮,倚在那神龕上的臺子上,做出了一副思索的樣貌來。
照理來說,連吃敗仗,加上本身又不是金人,這些個金漢軍的戰力一直不高,可不高歸不高,從淮河至此下的那幾座城裡頭,金漢軍如這般不戰而降的,確實也是第一次遇到。
“那守將孔彥舟,伱不是說是個惡人?”
也許是先入爲主的念頭在,韓常說這人是個惡人的時候,劉邦腦子裡第一個浮現的是王德的臉。要做惡人可不是那麼簡單的事兒,不是說把心一橫就成了,還得有惡人的路數、惡人的說法,雖然未曾高看於他,可也不至於把他給踩得太低。
畢竟也是打了十幾年仗的人了,總不會一點本事都沒有。
韓常頓了頓:“未曾尋到那人的影蹤,想來是搶先扔下這通許,自個兒逃命去了。”
劉邦拍了拍袖子,拍去了身上沾上的灰塵:
“走吧,咱們都去看看。”
“若這金兵當真是軟弱至此,恐怕咱們還得再激進點兒纔是。”
帶着一羣人一路過來,發現沿路上韓常已經開始讓人建造防衛工事起來了,還有不少的人在沿途挖坑設置陷阱……誠然,這是他韓常想得周到,但這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情,那孔彥舟再是膿包,自己在太康待了得有小半個月的光景,他總不可能一點兒準備都沒有吧?
實際上,照着韓常所言,確實還真是沒有。
不但沒有,此地設施之簡陋,不說比宿亳那樣的地方了,連壽春都是比不上的。
要知道,壽春臨近淮河,保守兵災,可人至少該有的東西都有,而這通許……鎮,之前確實是縣,還是趙匡胤親自叫人來修建的縣城,臨近中原腹地的地方,連座完整的屋子都瞧不見了,處處都是殘垣斷壁不說,本是用青石板鋪的地上全都被泥土給蓋了起來,夾雜着馬匹的糞便,亂生沒過膝蓋的雜草,整個通許都像是個被荒廢了千百年的地方。
辛次膺是政和年間的進士,他考中進士的那年剛好二十歲,而距離靖康之亂開封城破,還有整整十五年的時間。
這通許,他是來過的,也是見過的。
那時候他意氣風發,逛遍開封府周圍百里,如今物是人非,太康也就罷了,畢竟受戰火侵擾,他之前也沒去那地方待過,對他的衝擊還沒有那麼的大,如今親身到了這通許,老頭兒便陷進了深深的回憶裡頭。
“我中原龍興之地,人文昌盛之所,富甲天下的寶處,怎的,怎的就變成了這番模樣!”
劉邦也習慣了這大宋的繁華,但一過了太康,到了這通許,越往北走,這宋國便越是荒涼。
他忽然想通了些,爲什麼明州的那些個財主們,不太願意進行這次北伐了。
也忽然有些明白,爲什麼這六千人會不戰而降了。
這通許作爲開封外圍重鎮,都是這個模樣。
那麼這些個士兵們的遭遇,恐怕也不會太好。
會不會不只是這一地呢?
會不會不只是這六千人呢?
金國士兵不多,但金漢軍的數量確實很多,若是當真如此的話……
他覺得自己有些激動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