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再起臨安
還是沒動靜!
那金人在潁州城已經住下了五六日的時間,除了能見着他們造飯時候升起的炊煙,連人影也少見得。
盼了那麼久的對手,現在好不容易來了……確實是來了,而且來了很多的人。
但又好像沒來。
潁州城好像被圍住了,又好像……只是被圍住了。
大夥兒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每日就提防着,探子斥候全都給派了出去,只說對面什麼事兒也沒做,每日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賭錢操練,與城中的宋軍完全一樣。
甚至可以說,還要輕鬆一些。
因爲宋軍這邊還在繼續準備工事,金人那邊,卻沒人看到他們在造攻城的器械。
“他們是來幹嘛的?”
這城給圍住了,攻又不攻,這是什麼道理。
“怕不是想要等咱們斷糧?”
張太尉說的,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若金人打的是這個算盤的話……
城中糧草已經備到了六月,現在又是年底,家家戶戶趕在秋收之前備齊了糧食,若想要圍這麼長的時間,這麼多金人不得把完顏兀朮給吃空?
韓常思索了一陣:“是不是還有援軍?他們在等援軍來?”
這也是有可能的,依着他對完顏兀朮的瞭解,知道了皇帝在此地,那位四太子斷然不可能不心動。
上次擄了趙家的皇帝,宋國便丟了半壁江山。
這次若是還能成功的話,所帶來的又豈止是天大的好處。
劉錡道:“守城不劫營,便是死守……咱們倒不如趁機去偷襲一波,也好讓對面吃點兒苦頭。”
不過這話一出,立馬就被皇帝給否決了。
“咱們這裡面的虛實金人還在不知,他們派了這麼些人來,就咱們全給吃下也不是不可。”
“但正如韓常所言的那般,誰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還有援軍要來,既然大家與朕一起做了這魚餌,多釣些魚兒上鉤纔是划算的,現在出去,若是把對面給嚇跑了,這潁州修了這麼多的工事,豈不是白白的浪費了。”
“再者,咱們依着這城,天然的便佔據了上風,不趁着這般優勢,反而出去與他們開戰,不是可惜了這麼好的長處。”
皇帝說得有理,現在開門去打,戰術上或許會成功,戰略上卻不能達到衆人想要的目的。
只有其他幾路的將領多立些功業,方纔是如了大夥兒的願。
“不管了!咱們在這裡面有吃有喝還有暖爐,等狗日的在外邊兒挨凍,他要耗,那便與他耗下去便是!”
說是這麼說,不過依着劉邦的性子,斷然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他讓韓常寫了封勸降書,派人給對面送了過去。
說是勸降書,當中極盡侮辱之能事,把這位紇石烈家的大將好好羞辱了一番。
紇石烈志寧在收到這玩意兒之後,卻並沒有劉邦想象中的暴躁如雷。
他很明白,宋人越是想要激怒自己,就越是證明四太子所說的不假。
對面,就是在這兒特地等着大金來攻的。
如此,他更加的平和了些……至少自己已經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他們卻不知道自己想要做什麼,雖未交手,已是佔了先機。
兩方人馬就這麼拉扯着,倒是拉扯出了一番難得的祥和。
……
宋,臨安城。
自從前線的捷報一個接着一個的傳來,南邊的百姓都是高興無比。
就連許多因爲兩國開戰,而耽誤了北上做生意的商販們,也從一開始時候的不滿,轉換成了現在的、只希望這仗打快一些,打得對面服了軟,到時候從北邊上去,也是一樣的。
更別提那些本就是從北南渡而來的人了,日子過得好些的,也想着回去祭祖掃墓;日子過得不太好的,更想着要回去了,畢竟自家的屋子土地都在北邊。
總而言之,現在太學生們議論起國事來的時候,都說這大宋是已經有了中興之相,說趙官家是最好的中興之君。
臨安也已經見到了雪,而且今年比之前更是要冷上許多。
只有沿街的攤販仍是不少,只是已經無法辨別出,漫街的白氣兒是鍋裡的熱氣,還是人嘴裡說話吐出來的氣。
陸游穿了一件牛皮大氅……這玩意兒是他爺爺傳給他爹,他爹又留給他的,保暖是足夠用了。
他與唐琬就這麼漫無目的的走着,兩人連要去哪裡都不知道,只知道走,偶爾不小心眼睛對上了,便又都開始笑了起來。
陸游覺得自己該娶妻了……應該是等北伐正式結束,父親回來的時候。
不過按照他的想法,他更願意是過完年的第一天,因爲那個時候,唐琬就已經及笄了,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紀。
見她的鞋踩在雪地裡,已經溼了些,陸游也不好意思再走下去了,在旁邊尋了一家店,帶着她坐了下來。
“兩個油炸檜,兩碗豆漿!”
他的錢已經沒剩了多少,這是他目前能力範圍之內最好的東西了。
現在臨近過年,太學也早已經閉了門,他吃飯住宿什麼的都得自理。
之所以還沒回山陰,就是想再多看看她幾眼。
“你要不然就先在臨安住下好了,反正陸伯父也跟着陛下北上去了,太學開學又早,你何必多跑這些路程。”
一口熱豆漿下肚,兩人身上都暖了一些。
不回去其實也行,隨便找個由頭就行了。
但……世界上最大的麻煩,終究還是囊中羞澀爲先。
“還是回去吧,山陰不少的親戚都在等我呢,出來了半年,連個消息也沒給他們……”
兩人又開始沉默了起來。
唐琬年紀越大,便越是意識到了一些事情,與陸游也早沒了昔日的那般不知距離。
“陸游,你……我父親上次去伱們太學,見着你了,他說,他說……”
“他說什麼?”
小姑娘紅了臉:“他說,陸家的三郎不錯,該定的事情就當定下來了。”
說完,便把碗給舉了起來,整張臉都藏進了碗裡。
能得到自己未來岳丈的這句褒揚,陸游整個人都興奮了起來。
他像是想起了什麼,開口道:
“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有東西要給你。”
說着,也不等唐琬發問,他起身便跑了出去。
‘女子許嫁,笄而禮之稱字’‘笄,女之禮,猶冠男也’。
‘笄’,就是簪子,等過完年唐琬盤好髮髻,再用笄來固定住之後。
她就能夠嫁人了。
剛巧不巧,陸游就有個簪子。
唐人馬縞在《中華古今注》裡面說:‘釵子,蓋古笄之遺象也,至秦穆公以象牙爲之,敬王以玳瑁爲之,始皇又金銀作鳳頭,以玳瑁爲腳,號曰鳳釵。’
他有的這支釵子,便是祖傳的,精美無比的,他從山陰出來的時候,偷偷從家裡帶出來的。
若是唐琬在及笄之禮上用了自己送的釵子……
陸務觀想想就美極了。
所幸那攤子與他所住的客棧不遠,只是下了雪,路上滑得很,才耽誤了他許多的功夫。
不過,等取了釵子回到那店家的時候,他見到唐琬周圍站了好多的人。
心裡頭只想着怕不是遇到了流氓,陸游也管不了那麼許多,跑上前去,將爲首的那個、試圖與唐琬說話的男人給隔絕了開來。
“哪家的登徒子,竟敢在臨安城裡放肆!”
唐琬輕輕抓了抓他的袖子:“這人確實無禮,非要來問我的姓名,我不願說,他便不走,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兒……好生沒有教養。”
聽了意中人這麼說,縱然對面人多勢衆,但陸游非但不怕,反而更加的憤怒了起來。
“看你人模人樣,卻盡是幹些下流的事情,你就不怕我帶你去臨安府衙見官嗎!”
“快些離開,莫要擋了我們的去路……你須知道,我等都不是好得罪的!”
那被陸游擋住的男人,看模樣已經三十來歲,大了唐琬一輪都還不止。
就這樣的,也好意思來問姓名。
真是個恬不知恥的傢伙!
不過被陸游這麼一威脅,這人反倒是笑了起來:
“哦?臨安府衙的官兒……是個甚麼品階,能管得了多少的人?”
“你倒是好大的口氣!連辛府尹也不放在眼裡!”
臨安府誰不知道那辛次膺與皇帝的關係,這人要麼是在冒充貴人,要麼就是什麼都不知道。
不管是哪一種,陸游心裡面也算是有了計較。
“連辛府尹你也不怕,那這位姑娘,鴻臚寺唐少卿家的掌上明珠,你敢得罪嗎?”
寺卿並不比臨安府尹更大,但是勝在清貴,這人非但沒被嚇到,笑得越發的開心了起來:
“這位小娘子一直不願意說,卻不想你卻替她說了出來,這麼算來,我還該謝謝你纔是了……鴻臚寺,唐少卿,我知道了!”
說着,他也不管這寒冬臘月的季節,將手中的摺扇慢慢地合了起來,直接無視了陸游,看着唐琬道:
“本來只想將你納爲偏房……正巧我妻子去世好幾年了,你身世若是不假的話,正妻也不是做不得的。”
這人見到唐琬不過一炷香的時間而已,現在便在這裡說出了這種話。
她畢竟是家教頗嚴,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兒,想了又想,竟然把眼淚給憋了出來。
跟這男人同來的人還不住地起鬨,說什麼滔天的富貴找上了她,說什麼她運氣實在是好,竟然得了貴人賞識……讓人難堪至極。
陸游也不是個傻子,對面人多,動手的話指定是要吃虧的,他向來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得同窗們生出想法。
但是今日……
他盯着這人:“閣下這也不怕那也不怕,不知道當今陛下,你怕不怕?”
他終於止住了笑:“怎的,你還與皇帝認識不成?”
“家父陸宰,起居舍人是也。”
這是長伴皇帝身邊的位置,明白人都應該曉得當中的分量。
但是陸游卻並沒有在他的臉上看到錯愕的表情,連驚訝都沒有。
他也看着陸游:“你是陸宰的兒子,便是山陰人。”
“正是!”
“既是山陰人,那爲何,卻不認識本王?”
本王?
陸游低頭想了想,隨後猛然地擡起了頭,
山陰只有一個王,那便是永嘉郡王……趙士程。
不等他多想,這位又開口道:
“莫說你爹在此,就算是皇帝親自來了,他也得叫本王一身皇叔。”
“再說了……”趙士程又開始笑了起來,“他們已經回不來了。”
這話毫無疑問是大逆不道,陸游指着他:“你……你……”
‘你’了好幾次,也沒能說話來。
而這個時候,他忽然發現,這本來滿是人的街道,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空蕩蕩的了。
不應該說是空蕩蕩的,還有人。
很多很多的人,更準確的來說,是很多很多的大宋士兵。
永嘉郡王的身後竄出來了個矮子,低聲勸道:
“還是正事要緊,王爺莫要在別處耽誤了功夫。”
“再者,已經知道了這位姑娘的消息……咱們有的是時間來尋她。”
趙士程又把扇子給甩了開來,輕輕拍着胸口道:
“然也!”
隨後朝着唐琬拋了好幾個眼神,這才大笑而去。
看着他們的背影,不知道怎麼了,陸游忽然覺得有種巨大的危機感,蔓延上了心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