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段時間,嚴世蕃可謂是頗爲忙碌,他一方面要嘗試着改進蒸汽機圖紙,另外一方面還得抓緊籌備即將到來的拍賣會。
而由於嚴嵩先前的叮囑,在籌備拍賣會的過程中,嚴世蕃並沒有讓羅龍文和鄢懋卿幫忙,而是任用了一批入仕不久,且較爲清廉的官員。
清晨,當嚴世蕃打着哈欠從房間裡出來時,迎面撞上了管家。
管家也沒有想到會如此湊巧,在怔愣了片刻後,旋即低下頭,恭敬道。
“小閣老,嚴閣老那邊讓您過去一趟!”
“嗯,我知道了!”
嚴世蕃說完,又打了一個哈欠,沒有作過多停留,徑直往嚴嵩所在的房間走去。
緊接着,嚴世蕃來到嚴嵩的門前,深吸一口氣後,方纔推門而入。
一進門,嚴世蕃便看向嚴嵩,轉而詢問道。
“父親,您找我有什麼事?”
嚴嵩聽聞此話,轉過身來,在上下打量了嚴世蕃一遍後,方纔出言詢問道。
“我叫你過來,也沒什麼大事,就是想問問你,拍賣會準備得如何了?”
見嚴嵩提及此事,嚴世蕃整個人都變得興奮起來,其在腦海中整理完語言後,便向嚴嵩訴起了苦:“父親,您是不知道啊,孩兒這段時間……”
嚴世蕃的話還沒說完,便被嚴嵩不耐煩地打斷了:“行了,說重點!”
見此情形,嚴世蕃只得將自己準備好的那番話重新咽回到肚子裡,恭敬道:“父親,目前準備工作已經大致完成,最多再過一星期,便能夠正式舉行拍賣會了!”
嚴嵩在聽完嚴世蕃的這番話後,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將目光收回,出言勉勵道。
“嗯,做得不錯!”
嚴世蕃在聽完嚴嵩對自己的誇讚後,彷彿是突然想起來似的,又緊跟着補充道:“對了,父親,孩兒在將您的話帶給鄢懋卿後,他當即承諾,一定會按照您的意思來辦!”
“他說他會按照先前商定好的數額,將銀子盡數退回!”
嚴嵩聽聞此話,也是不由得放下心來,在冷哼一聲後,旋即沉聲道。
“這個鄢懋卿,膽子真是越來越大了,改天我得找個機會,好好敲打他一下!”
……
當嚴嵩和嚴世蕃乘坐的轎子停穩以後,嚴世蕃搶先一步下了轎子,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嚴嵩從轎子裡下來。
嚴世蕃一邊攙扶着嚴嵩,一邊出言提醒道。
“父親,您慢點,多看看腳下!”
就在父子二人朝着內閣的臺階處走去時,徐階所乘坐的轎子,也正好到達。
徐階下了轎子以後,看着不遠處需要嚴世蕃攙扶的嚴嵩,心中不由得閃過一絲快意。
“嚴嵩,我比你年輕,身體也比伱好得多,你是絕對熬不過我的!”
在這之後,只見徐階將內心紛亂的思緒壓下,旋即三步並作兩步,跟上了嚴嵩父子的步伐。
在雙方的距離大概還有三五步的時候,徐階停住腳步,搶先一步向嚴嵩問好:“見過嚴閣老!”
嚴嵩聞言,旋即轉過身來,用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徐階後,方纔慢悠悠地迴應道。
“哦,是徐閣老啊!”
徐階見嚴嵩這一副老態龍鍾的樣子,則更加堅定了自己先前的想法。
在這之後,只見徐階上前幾步,與嚴嵩並列而行,雙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閒話,氣氛頗爲和諧。
而嚴世蕃早已識趣地退至一旁,低下頭,緊緊跟隨着兩人的腳步,並時不時應和一聲。
就這樣,三人來到內閣,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不久之後,張居正和高拱,也一前一後地來到內閣。
眼見內閣的五人已經到齊,那些胥吏當即抱着一人多高的奏疏走了進來,而這些奏疏,便是需要內閣進行處理的。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內閣之中顯得格外安靜,整個內閣,只剩下了紙張翻動的聲音。
嚴世蕃看着手中的這份公文,瞳孔驟然收縮,下意識地開口道。
“咦,這是……”
嚴世蕃所發出的聲音,在極爲安靜的內閣之中,顯得頗爲突兀,衆人見狀,紛紛停止批閱奏疏,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落在了嚴世蕃的身上。
嚴嵩見此情形,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然後向嚴世蕃吩咐道。
“拿給我看看!”
“是,父親!”
嚴嵩並沒有太過糾結於嚴世蕃對自己的稱呼,他在將公文從嚴世蕃的手中接過以後,便開始瀏覽起了上面的內容。
而眼下,嚴嵩手中的這份公文,正是不久前,泉州知府楊宗泰所遞呈的那封。
楊宗泰在這份公文中寫道,朝廷所新設立的海貿司,其中的官員跋扈異常。
不僅對於泉州港的日常維護絲毫不上心,而且還巧立名目,除了必須要繳納的那一部分稅額以外,還從那些商人手中,額外收取費用,引得這些商人怨聲載道。
按理來說,由泉州知府楊宗泰所逐級遞呈的這份公文,完全不應該這麼快就被送到內閣的手中,一般來說,至少還得再走上幾個流程,這份公文方纔有可能被送到內閣。
但凡事都有變數,這份公文,經過了福建巡撫譚綸的手。
譚綸現如今,可是集封疆大吏、清流骨幹、深受皇帝信賴的寵臣等各種光環於一身的究極大佬。
沒有人願意跟這樣的人對着幹,因此,由楊宗泰逐級遞呈的這份公文,在途中不僅沒有遭到任何刁難,那些官員反而對其一路大開綠燈。
也正因爲如此,楊宗泰逐級遞呈的這份公文,方纔會以一種令人感到不可思議的速度,被送至內閣。
嚴嵩很快便將其中的內容瀏覽完畢,他心知,倘若皇帝得知此事的話,必定會震怒無比。
因爲現如今,皇帝最爲看重的,便是與海貿有關的事宜!
而眼下,設在泉州的海貿司,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皇帝那邊,必定會大發雷霆。
“這些傢伙當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嚴嵩想到這裡,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在不着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高拱後,方纔將手中的這份公文,遞交到了徐階的手中。
“唉,徐閣老,你看看吧!”
徐階見此情形,臉上也不由得浮現出些許凝重之色。
待徐階從嚴嵩的手中接過公文,將上面的內容從頭到尾地瀏覽完畢後,也如同先前的嚴嵩一樣,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在這之後,只見徐階將手中的公文遞交到高拱的手中,頗爲無奈地說道。
“你自己看看吧!”
儘管高拱對此有些摸不着頭腦,但從嚴嵩和徐階的反應來看,這件事情應該與自己有關。
在這之後,只見高拱懷揣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將公文從徐階的手中接過,一絲不苟地看了起來。
剛看了兩行,高拱整個人便怒不可遏,下意識地將手中的公文用力攥緊,旋即猛地一拍桌子,言語之中是無法掩飾的恨意。
“媽的,這羣該死的畜生,本官遲早要一個個殺了他們!”
高拱心裡十分清楚,自己作爲皇帝親自任命的海貿大臣,絕對逃脫不了干係!
別的暫且不談,反正一頓罵是絕對跑不了的,但捱罵事小,倘若因爲這件事情影響到了自己在陛下心中的形象的話,那麼事情可就得不償失了。
一想到這裡,高拱臉上的神色就變得愈發陰沉,此時的高拱恨不得提刀上門,將那些胡作非爲的官員,全部活剮了!
時間就這樣緩緩流逝,待高拱的情緒平靜下來,一旁的張居正站了出來,方纔小心翼翼地提議道。
“那這份公文究竟是……”
張居正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被高拱斬釘截鐵地打斷了:“遞,當然要遞,畢竟整件事情的責任在我,我必須要給陛下一個交代纔是!”
說完,高拱便喚來胥吏,讓其將那些已經處理完畢的奏疏,連帶着那份公文,一同送往司禮監。
在這之後,內閣重新歸於平靜,沒有一個人說話。
但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這是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寧靜,也就是說,要倒大黴了!
……
紫禁城,司禮監值房。
自從上次以後,馮保便時常跟在黃錦的身邊,虛心學習。
而黃錦也不藏私,將自己多年以來總結出來的經驗,以及批紅的過程中,所需要注意的事項,都毫無保留地盡皆傳授。
可以說,在黃錦的悉心教導之下,馮保受益匪淺。
此刻,黃錦正手持毛筆,爲從內閣那邊送來的奏疏進行批紅,而馮保則安安靜靜地侍候在一旁,仔細觀察着,不敢發出任何聲音。
“咦,這是……”
黃錦說着,旋即將一份公文,從內閣那邊送來的奏疏中抽出。
緊接着,當黃錦將視線轉移到那份公文上時,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的表情也不復方纔的雲淡風輕,瞬間變得凝重了起來。
一旁的馮保自然察覺到了黃錦的異樣,其在天人交戰良久後,方纔鼓起勇氣,輕聲詢問道:“黃公公,出什麼事了嗎?”
黃錦此刻,並沒有替馮保解釋其中緣由的心情,只是將那份公文遞到了馮保的面前,開口道。
“你自己看看吧!”
“是,黃公公!”
馮保在恭敬應聲後,旋即從黃錦的手中將那份公文接過,待他將上面的內容瀏覽完畢後,臉上是無法掩飾的震驚之色。
馮保心裡十分清楚,眼下自己手中的這份公文便是一個定時炸彈,隨時都有可能引爆!
因爲這其中牽涉到了朝廷剛成立不久的海貿司,而眼下,陛下又對海貿一事極爲重視。
倘若就這麼將這份公文原封不動地遞呈上去,陛下那邊肯定會爲此大爲光火,甚至殃及池魚也說不一定。
而現如今,負責掌管海貿司的,則是高拱、張居正、嚴世蕃三人,其中的干係就更大了!
在這之後,只見馮保鼓起勇氣,向黃錦詢問起了接下來的應對之策:“那……黃公公,這份公文應該怎麼處理?”
黃錦聞言,笑了笑,並沒有直接回答馮保的這個問題,而是轉而詢問道。
“馮保,你覺得這份公文,應不應該就這麼遞呈給陛下?”
馮保聽聞黃錦此話,在思襯良久後,深吸一口氣,沉聲道:“黃公公,在下覺得,這份公文應該原封不動地遞呈給陛下!”
黃錦在聽完馮保的回答後,看向馮保的眼神中也多了一絲讚許,點了點頭,然後開口道。
“嗯,不錯,你能夠認識到這一點,很不錯!”
黃錦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突然話鋒一轉,又緊接着叮囑道。
“馮保,你要記住,咱們就是陛下的眼睛。”
“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中間容不得半點虛假,明白了嗎?”
馮保聽聞此話,擺出一副受益匪淺的樣子,旋即恭敬道。
“多謝黃公公爲在下解惑!”
黃錦說完,將目光從馮保的身上收回,臉上滿是愁色,感慨道。
“只不過這件事情的確很難辦啊!”
馮保聞言,看向自己手中的那份公文,然後又看了看黃錦。
旋即,馮保彷彿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咬了咬牙,向黃錦提議道。
“黃公公,這份公文不如就讓我給陛下送去?”
黃錦聞言,眼中不由得閃過一絲驚詫之色,但很快便消失不見,其在上下打量了一番馮保後,將目光收回,笑着開口道:“這種事情,怎麼能夠讓你們這些後生來呢?”
黃錦在說到這裡的時候,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向馮保吩咐道。
“也罷,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吧,剩下的這些奏疏,就由你來批紅!”
馮保聽出了黃錦話中所包含的那股不容置疑的意味,也不作推辭,躬身迴應道。
“是,黃公公!”
在這之後,黃錦並未在司禮監值房作過多的停留,而是在將那份公文從馮保的手中接過後,徑直踏上了前往幹清宮的路途。
……
幹清宮內,嘉靖正在聽着呂芳的彙報。
“陛下,您先前讓奴婢找的人,奴婢已經找到了!”
嘉靖聞言,將目光從呂芳的身上收回,饒有興趣地追問道。
“哦,是誰?”
呂芳聞言,當即不假思索地給出了迴應:“啓稟陛下,奴婢找到的人選,就是那個目前在海瑞的麾下任職的唐順之!”
呂芳在說到這裡的時候,又緊跟着補充道:“據說,這個唐順之極其擅長算術!”
嘉靖在聽完呂芳的介紹以後,沒有過多考慮便同意了這個人選,轉而吩咐道。
“也罷,就他吧,到時候讓這個唐順之來見朕一面!”
呂芳聞言,當即將頭深深埋下,恭敬應聲道。
“遵命,陛下!”
而就在這時,從幹清宮外,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只見導引太監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恭敬稟報道:“啓稟陛下,司禮監首席秉筆太監黃錦在外求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