闊別多日,再次見到這張精緻俊美的臉龐,我心裡卻並不那麼期待。
手託着下巴,我靠在窗邊,儘量讓自己顯得自然一些,甚至帶了點笑容,“巧啊,沒想到在這裡也能見到你,來辦公務嗎?”
見我這樣心平氣和,錢陌遠臉上的寒意陡增了幾分,看起來有些駭人,但可惜,我和他打交道這麼多年,倒也露不出什麼馬腳來。
狐疑的眼神不斷閃爍,他沒有回答我,反倒質問犯人一樣問,“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聳聳肩,回答得很潦草,“有點事。”
“蘇扇,別給我耍滑頭,”錢陌遠眯起了眼睛,“你自己心裡清楚!”
這話倒是讓我差點笑出聲,“奇了怪了,這大馬路是公共財產,你走的,我就走不得?再說,什麼叫耍滑頭,我一個小老百姓還能在您檢察官面前公然犯事不成?”
“你——!”他被我堵得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漂亮的雙眼燒得發亮,“你最好不要被我抓到,從前的舊賬我還沒有放過你們!”
我很淡然,“有一說一,你有證據就直接拘留,要是沒事,麻煩你把車挪開,我趕時間。”說完,眼神示意了一下前面將我別得死死的車子。
錢陌遠眸光一凜,看着我的眼神多了幾分深不可測,甚至還有一些欲言又止的複雜情緒。
我面無表情任由他看着,一動不動。
過了半響,錢陌遠咬牙道,“蘇扇,你行!”
沒有再爲難我,他上了車挪出了道路,徑直駛入了舊小區裡。
坐在車裡看了一會兒,我看着錢陌遠進入了一棟樓道里,好巧不巧,正是宋佳雅所在的那一棟。
想了想,我挑了挑眉,將他們拋之腦後離開。
出於保險,我之後的幾天沒過去監視,畢竟錢陌遠這個人,就像是一條瘋狗,被他咬上了之後就會被揪住不放,不划算。
悄然之間,春天結束,天氣開始無端燥熱了起來。晝長夜短,卻沒有阻攔嘉仇越來越晚歸的腳步,常常一夜等下來,我仍舊
等不來他的身影。
偶爾我忍不住問了一句,他總是會搪塞一句,我很忙。
我只得配合地點頭,乾巴巴地說上一句,早點回來。
我們宛如七年之癢後的夫妻,進入了一個無解的死衚衕裡,彼此之間的關係似斷非斷,兩人都如履薄冰般,維持着表面溫柔假象。
但誰知道,只要稍稍地一用力,隨時有可能打破它,放出深處的暗涌。
然而,就算是假象,它仍舊如此來之不易,誰也捨不得輕易打破。
又是一天清晨,我做好了早點,準備喊蔣若星吃飯,一進門就發現他已經醒了,正低着頭坐在牀邊。
湊過去一看,他手裡握着一本畫本,兩隻小手蓋在封面上,小臉繃得緊緊的,彷彿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
“小寶,你在做什麼?”
蔣若星揚着烏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着我。接着,他問我,“我在計算。”
我不明所以,“什麼?”
他沒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打開了手裡的畫本,遞到了我的面前。
捧着本子,我一頁一頁地翻看着。幾乎每一頁都會出現一個四四方方的男人,而且連臉的形狀都畫成了正方形,不消說,畫的正是孟若棠。
孟若棠送他上學,孟若棠陪他表演,孟若棠請他吃飯……翻到最後一張,是孟若棠仰面朝天的躺在牀上,像是之前在醫院裡看到的場景。
這裡面,每一筆記的都是孟若棠的好。即使蔣若星大部分時候顯得無動於衷,這些點點滴滴卻都絲毫不漏地記錄了下來。
就在我心中微微發澀的時候,小傢伙卻來了一句令我想象不到的話。
他說,“這些東西,我該怎麼還給他?”
原來,他剛剛計算來計算去,竟是將這些東西一一稱量,想着如何等價償還。
足足怔忪了幾秒鐘,我纔想起來回應,猶豫着說,“也許,他並不是想要你償還,只是……”
只是後面的,我找不到話來填補。無私的付出,只有父母對子
女才能做到……孟若棠,算不上。
蔣若星顯得有點失望,合上了畫本。思索了許久,他又說了一句,“我會還給他的。”
小孩子的世界大人永遠不會懂,但隨着長大,小孩子會慢慢理解大人的世界。
我心疼這個孩子,但我不能給他最好的,只會讓他陷入了一種無解的拉鋸之中,左右徘徊。
伸出手,我去摸想去摸摸蔣若星的腦袋,卻被他一下子躲了開來。
我眸光一暗,蔣若星依舊是那副木訥的樣子。
“若星,這不是你的錯。”
小孩垂着頭,“可是,爸爸生氣了。”
再仰起頭,他繼續問我,“如果我沒有錯,那是誰的錯?”
我無言以對,良久後站起身,走出了房間。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時間可以倒回……可惜,時間沒法倒回,就算此時滿地荊棘,我也只能爬着走完。
下午的時候,我再次來到了舊小區裡。午後下了一場雨,天空悶悶沉沉的,空氣中瀰漫着浮塵和泥土,老舊樓棟之間共用着一個垃|圾堆,裡面散發着腐臭的味道,偶爾有野貓竄來竄去。
走到房間裡,手下正在吃盒飯,我示意他們繼續吃,自己坐在到了打開的電腦旁邊。
頁面是音頻上下浮動的軌跡,我戴上耳機,一邊架上了望遠鏡。
只是,我還沒來得及調好畫面,耳中突然響起了激烈的敲門聲。
對準目鏡,只見孟佐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光着膀子,下面穿着一條廉價的沙灘短褲,跟昔日那個優雅花豹一點都不沾邊。
他啃着薯片,咯吱咯吱作響,任由大門敲得巨響,不爲所動。
不一會兒,宋佳雅從房間裡走出來,一段時間不見,她的肚子又大了一圈,臉色卻有點蠟黃,嘴脣上一圈有點發烏。
她罵說,“你是聾子嗎,還不去開門?”
“開什麼開,又沒人來送錢。”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男人說,“你要去自己去,少來煩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