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偌大的荼蘼花叢中,只剩下的万俟化及和澹臺建成二人,四周的一切都顯得是那樣寂靜,唯有這花間,輕微的風聲還在依稀吹起,將這淡雅的香味浸潤在他們的衣襟裡。澹臺建成和万俟化及便默默對視,不發一言。許久許久,還是万俟化及開了言,他苦澀說道:“澹臺建成,我真想不到天意竟是如此作弄人!不過,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哥哥,我的女人,絕不能讓你帶走!”
澹臺建成聽了這話,只是默默看着他,半響,他才沉沉說道:“化及,我也不知事情竟演變到這樣的地步!我該怎麼說呢!這兄弟二人共爭一女的戲碼,我不想再讓它上演了!我也累了!舒窈不是說過嗎,她不是件東西,可以隨便被人拿走!你就讓她自己好好想一想!若是她真的心中有你,她會來找你的!”万俟化及聽了,便道:“是嗎?那麼你便就真的會放棄?眼睜睜地看着她走遠?”
澹臺建成聽了這話,卻不禁笑了起來,他看着這悠悠的荼蘼花叢,蓊蓊鬱鬱,紅紅翠翠,說道:“化及,你始終是來晚了一步!我想舒窈的心中有我,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但是她總會知道!”万俟化及聽了,便莫名地傷心起來,他說道:“澹臺建成,你就怎麼自信?”澹臺建成只是說道:“我不是自信,是我的心告訴我的!你還是去仔細推敲推敲舒窈方纔對你說的話!你……是不是認錯的人?”說完這話,他便就牽着自己的馬,也要走下山去,臨走前,他對着万俟化及道:“化及,這個花叢,母親生前是最喜歡的,她心情好時,常帶我來!”說着,便駕馬遠去。
万俟化及在荼蘼花叢中靜坐半日,心中喃喃念道:母親啊母親,你告訴我,我該這麼做?他又沉思了半日,終於決定離開,他牽着馬,失魂落魄地來到了薊城郊外,一切都已經成了定局,難道自己就要帶了大軍,重新回到岐國麼?那麼這長途跋涉的一來一回,豈不是白忙一場?他哀哀地看着這四周,心中苦痛憤懣無人排遣。
只聽他身後緩緩傳來一個女子的平靜聲音:“知道總比不知好!想來,這也並不是一件壞事!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人,是自己的親生兄弟!想來心中不會覺得孤單!”万俟化及聽了這話,驚覺回頭,只見前方的灞橋柳下,卻獨立着趙娉婷一人。万俟化及心中覺不覺絲毫意外,彷彿此時的她,出現的很適宜。她走上前去,默默看着万俟化及,笑道:“悲涼哥哥,你怎麼看上去這麼地難過?我聽舒窈說,你和澹臺建成,才曾決鬥過?”趙娉婷倒是呵呵笑着。
万俟化及忽地嘆了口氣,他看着趙娉婷道:“娉婷,你說……我是不是很傻?我爲了舒窈,不遠千里從岐國趕了來,可是她始終待我只如朋友!”說着這話時,他的心中沉重傷感。娉婷聽了,只笑道:“化及,做你喜歡做的事,自是無怨無悔!”万俟化及默默聽了,方嘆道:“也就只有這樣,聊以*了!”趙娉婷聽了,心知万俟化及的心裡,依然還沒有她,心裡悵然,只是敘了會子話後,黯然離去了!
過了晌午,澹臺建成卻又往趙舒窈這裡來了!偌大的龍吟宮中,只剩他二人。趙舒窈坦白說道:“澹臺建成,我想回去了!如今的我,留在這雅國,已是毫無意義!”澹臺建成聽了,便咬牙說道:“舒窈,爲什麼回去?你難道不是我的皇后,我已經昭告了天下了!我們還年輕,不過就錯過了兩年,這大好的人生,我們可以重新開始來過!我對自己有信心!”
趙舒窈聽了,只是傷感說道:“澹臺建成,我來到你的雅國,只是一個錯誤,現在,我只是想努力的糾正這個錯誤!請讓……我們回到原點!我寧願時光回到我們和親之前,那樣,你不會認識我,我也不會認識你!”澹臺建成聽了,只是連連搖頭,說道:“舒窈,這不是你的本心吧!你可知,你沒有到雅國來時,我其實就已經見過你!”趙舒窈聽了,便笑道:“哦……是了,你不是也在香山腳下,見過我的麼……不錯,可是這又怎樣呢?”
澹臺建成便不朝她看這裡,目光陷入了回憶之中,他苦澀說道:“香山會面,其實不是你我的初見!但是,舒窈,你細細想一想,在你十歲之前,在你舅舅家裡,你是不是接濟過一個陌生的男孩……”趙舒窈聽了,眼光閃爍了幾下,心裡十分激盪,那件事,她當然是記得的!爲了讓那個小哥哥一路暢行,她還將母親留給她的一隻珍貴的鐲子送了他!但,這件事,和澹臺建成有什麼關係?難不成……她的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兒。
“舒窈,我就是那個少年!你……想起來了沒有?”澹臺建成心裡緊張不已,是以小聲問道。趙舒窈聽了,苦笑了一下,這是真的麼?澹臺建成,就是當然那個落魄骯髒的少年?她訝異地看着他,盯着他的面容,是了是了,那個少年的一雙深幽的眼睛,可不和麪前的澹臺建成是一模一樣的麼?哎……可叫她說什麼好?難道真的是命運捉弄人?“舒窈,那個鐲子,我轉送給了你的舅舅,就當是一個念想吧!我自作主張,你不會怪我吧!”趙舒窈黯然道:“當日,你以爲我被火燒死了,將玉鐲送了他,也是情有可原!”說着,她的心裡,是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兒!舅舅如今被父皇和哥哥,安頓得很好,趙修德告訴他,舅舅安有光一向習慣了淡泊的田間生活,所以婉言謝絕了趙修德的好意,只是一味要留在鄉間度日。
其實,趙舒窈不知道,自打這以後,她和澹臺建成還又見了一次面,只是她不知道而已。此時的澹臺建成決意趁此機會,要告訴她更多,他繼而又道:“其實,舒窈,在你十三歲那年,你我還有一次相遇!之後,你在趙國郊外香山樹下見了我,我並沒有告之你實情!”趙舒窈聽了,心裡已然激盪不已了!是麼……她竟不知道自己十六歲之前的人生,已然和澹臺建成有過一番交集了!只比澹臺世民還早!她怔怔地看着他,靜靜地聽着他,繼續往下說!
“舒窈,你可記得那趙國秋邙山中,我曾救過你?這自是比香山會面還早……”趙舒窈聽了,眼睛頓時發亮起來,不錯,那還是在她十三歲時,跟了舅舅出去拜訪一位山中隱士,舅舅安有光和那隱士在一棵古松下坐着下棋,敘談了好久,而她卻因爲好奇,在這秋邙山中亂走,結果差點失足掉入泥沼,虧得一位蒙面之人相助,蒙面人用紗巾裹臉,裹得連眼睛都看不分明,她卻一點不害怕,反而在這山中和他攀談起人生道理來。
她只記得,蒙面人邊聽邊微笑着,不停地點頭。她好像還記得,自己要走時,蒙面之人忽地問她,好歹自己曾救過她,問她可否拿什麼東西以表感謝。她想了一想,便道:“我別無長物,唯一善跳舞,你可要瞧?”蒙面人聽了便點頭,笑道:“願睹其詳!”她足足跳了半個時辰,已是很累了,終於停下來說道:“這可以作爲我對你的感謝罷!”蒙面人聽了,便笑道:“後會有期,不過,你跳的真美!”說完,便在倏忽之間,隱沒在秋邙山中不見了。
趙舒窈的腦海中,終於迴轉過這段往事,她不敢置信道:“你……就是那蒙面之人?”澹臺建成便嘆氣,侷促不安道:“當然,我是後來才知道,你是趙德宣的女兒的!我在香山之中見到你時,其實心裡很震驚的!可惜……我卻沒有看出來,你是給我送鐲子的那個女孩!不過,正因爲我在婚前見了你,如此這般,我才更堅定了要娶你的決心!”趙舒窈聽了,便苦笑道:“澹臺建成,我聽了你的話,是不是真的該相信?你不是爲了報仇,才和親的麼?”
澹臺建成心中赧然,他默然了半響,繼而垂目道:“舒窈,不管你信不信,我……的確說的肺腑之言!並無半句假話!我從那秋邙山中出去時,回到了雅國,我就暗暗籌備和親之事!我要的不是你的姐姐,一開始其實就是你!只不要我那樣說與,是爲了難爲你的父皇!但是,我知道我的重心,只是你!”澹臺建成說得是深情無比。趙舒窈聽了,長長嘆了口氣,苦笑道:“於今之際,你說這些,還有什麼用呢?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她的眼睛看着窗外,神情惆悵無比。
澹臺建成可是不管,心知她躊躇,可話兒到了嘴邊,不能不說,他再也不願意將這些深藏在心裡了!當下便嘆道:“舒窈,我之所以讓方絲縈留下我的身邊,只是因爲我覺得她的身形眉眼兒,有些像你,如此而已!每當我看到她,心裡總是想起了你!”說完這話時,他已經是情不能已了,趙舒窈聽完了,只是悲哀說道:“我……該信你麼?只是,你爲什麼一直不告訴我?或許,我對你的看法會有很大改變?”
澹臺建成聽了,苦笑道:“舒窈,我本以爲你會自己發現的!可是我錯了……”就在二人傷神繾綣時,門外忽地進來了一個高大的藍袍老人。他默默地看着這對年輕男女,嘆息着搖了搖頭。他慢慢地走到舒窈面前,說道:“女兒!我不放心你,還是來看你了!”澹臺建成瞧見了趙國退了位的皇帝趙德宣,剛想開口,可是趙德宣已經先說道:“澹臺建成,我這次是專心來看女兒的!我想好好和她單獨呆一會,你不會反對吧?”澹臺建成聽了,掩飾住傷心,說道:“你是我的岳丈大人,我怎會反對?你來了宮裡,我自會命人好生款待!萬萬不可對岳丈大人失了禮數!”